论社会科学在应对当代水危机中的作用

奥鹏网院作业

论社会科学在应对当代水危机中的作用
郑晓云

摘 要：：在当代，人类面临严峻的水危机，这种危机的特征越来越显示出它的社会属性。大量水问题的产生与人类社会直接相关，技术手段已经不能够从根本上化解这种危机，亟待社会科学的参与去维持人类对水的记忆、总结历史经验、探索问题的根源、提出化解矛盾的对策、指出水可持续利用的路径。因此，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水科学的源起和人类对水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思考直接相关，水问题研究的社会科学分野也是水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水的研究缺少不了社会科学，这在国际上已经逐渐成为共识。国际上已经形成了很多关于社会科学对水研究的成熟领域。与国际学术界相比，中国社会科学对于水的研究还有较大的差距，但是，水科学在应对当代的水危机、化解中国的水矛盾、建设生态文明过程中已经不能再缺位。应通过规划、学科与队伍建设、服务力提升来强化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的研究。这一方面是适应现实发展的需要，同时也是社会科学创新的一个重要机遇。

关键词：社会科学； 水危机； 国际动态； 研究提升； 规划发展

在当代，人类面临着共同的水危机。由于经济发展、人口增长、城市化和全球气候变化等因素的影响，导致了水需求不断扩大、水资源过度消费、污水排放量增大、水环境污染、水短缺、干旱等气候灾害频发等问题，造成了严峻的水危机。尽管从联合国到不同的国家、地区层面在应对水危机上做了艰巨的努力，但近年来水危机的状况并没有得到遏制，甚至在某些领域还在恶化，直接影响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和生存。当代中国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水资源短缺、水体污染、干旱洪灾等问题制约着中国的社会经济发展，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制约因素。当前，一个令人困惑的现象是：人类控制水资源、利用水资源的技术手段已经发展到了较高的阶段，从美国的胡佛大坝、中部亚利桑那引水渠工程到中国的三峡大坝、南水北调工程等，百年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工程奇迹，但是，人类并没有化解水危机并未得到化解。这说明工程技术手段不能完全解决人类面临的水问题。在当代，越多地表现为社会问题，因此，通过社会科学研究去认识水危机问题的深层次原因，从人类社会中寻求解决之道、制定科学的水资源管理战备、实现水危机的综合治理等，已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重视。社会科学在化解当代水危机、实现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目前，中国学术界对水的关注和研究与国际上还有较大的差距，甚至在很多领域仍然是缺失的，不能适应解决水问题、服务生态文明建设的需要。因此，从社会科学角度加强对水的研究，既是回应现实需要的重要课题，也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广阔的研究领域，是社会科学创新的重大机遇。本文拟通过阐释当代水危机的一些现象来表明它的社会属性，从而说明社会科学在化解水危机中的不可替代性。同时阐明关于水问题研究的社会科学分野也是水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当回归其应有的位置。通过分析国际社会科学界对水问题的一些前沿研究认识中国目前存在的差距，指出中国学术界加强水问题的研究、构筑研究体系的基本路径。

一、当代全球水危机对社会科学的呼唤
为什么要特别强调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我认为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人类面临着严峻的水问题
由于气候变化的影响，全球水资源量总体上在减少，尤其是很多河流流域水资源都在减少，直接影响到工农业生产和社会生活。全球性的干旱、洪涝灾害频发，在很多国家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供水、污水问题加剧、水安全形势恶化。在很多地区人类也面临着水资源的公平分配、冲突、水资源管理的跨国合作等等问题。在很多国家内部地区和国家之间，水资源的冲突直接导致了不稳定和冲突。根据联合国《2018年世界水发展报告》，目前世界上有19亿人口生活在水安全无保障地区，2050年这个数字可能提高到30亿。在水质量方面，全球有18亿人口使用未经任何处理的饮用水，对于水相关疾病没有任何防范。全球所产生的污水有80%都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和再利用而直接排放到自然环境中。在水灾害风险方面，受到洪水威胁的人口将在2050年从目前的12亿增加到16亿人，接近世界人口的20%。由于气候变化的影响，人类到2030年将面临着40%的全球水资源赤字。随着水污染的加剧，地表水和沿海地区水富营养化将遍及全球。这一切将会对全球社会经济产生重要的影响，不仅影响全球经济发展，也将导致贫困、社会不公平程度的加深以及水资源冲突等矛盾的加剧。① 参见 UNESCO，The United Nations World Water Development Report 2018，2018年3月22日，http：//unesdoc.unesco.org/images/0026/002614/261424e.pdf，2018年6月15日。最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近年来从联合国到不同国家层面上对应对水危机都做出了艰巨的努力，但是，人们面临的这些水安全问题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加剧的趋势。在未来的几十年中，人类将面临着更加严峻的水困扰，水将成为制约全球发展最重要的因素之一，这一点已经没有悬念。在全球性的水危机环境中，并没有一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都会受到其直接或者间接影响，如因为水问题而导致的疾病流行、贫困、粮食减产、经济衰退甚至战争冲突等。

中国的水安全形势也并不容乐观。中国存在着水资源地域的分布不均、水旱灾害并存、城乡水资源短缺、水环境大面积污染等严重问题。中国的一些省市普遍存在缺水问题，北京、天津、山东省、河北省、辽宁省等省市都处于人均每年拥有1 000立方米水资源的严重缺水指标之下。② 参见贾绍凤、吕爱锋、韩雁等：《中国水资源安全报告》，北京：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77页。 中国大多数大城市都属于严重缺水城市。与此同时，存在着更严峻的水污染形势，在缺水的同时承受着水体污染带来的严重后果。根据环境保护部发布的《2016中国环境状况公报》，三类至劣五类的地表水占了全国总地表水监测表的60.1%，已经存在污染的二类水占37.5%，一类水仅仅占2.4%。而地下水水质较差级和极差级占到了64.5%，其中较差级占45.4%，优良级仅占10.1%。③ 参见《环境保护部发布〈2016中国环境状况公报〉》，2017年6月5日，http：//www.mee.gov.cn/gkml/hbb/qt/201706/t20170605_415442.htm，2018年6月15日。 根据水利部对于地下水开发利用较大的松辽平原、黄淮海平原、山西及西北地区盆地和平原、江汉平原地区的监测，较差的和极差的观测比例高达76%。再以湖泊污染为例，2016年监测的118个湖泊中四类五类和劣五类水质的湖泊高达76.3%。④ 参见《2010年中国水资源公报》，2016年7月11日，http：//www.mwr.gov.cn/sj/tjgb/szygb/201707/t20170711_955305.html，2018年6月15日。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水体污染迅速从城市向周边地区扩张、由浅层向深层渗透、由局部向大面积扩大。⑤ 参见贾绍凤、吕爱锋、韩雁等：《中国水资源安全报告》，第91页。 这种事态如果得不到根本的遏制，必然给中国的整体环境、经济发展、人民健康、社会稳定造成严重后果。

（二）人和自然之间关系的变化
人类正处于社会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发生转型的过程之中，这种转型主要是城市化、工业化、市场化所带来的人和自然之间关系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和水的自然关系越来越疏远，和水的自然互动越来越少。尤其是人类越来越向城市生活集中，城乡集中供水水平不断提升，使得人们远离和水的自然接触、水更多显示出来的是其作为一种消费品和商品的属性。水历史学家、英国伦敦大学教授富克瑞·哈桑指出：“现代化已经将水从一种神圣的物质转换为被储存和被保护的物质，成为屈从于市场经济下人为控制、开采的日用品。由于没有正确认识到水与自然系统完整性的亲密关系，长期的工业和生活废水的排放，加之那些有益于水作为支撑生命的资源而得到人们崇敬、保护、保存的宗教仪式及人们的信仰消失与淡化，今天水的境遇是破坏性的。”① 郑晓云：《水文化与生态文明——云南少数民族水文化研究国际交流文集》，富克瑞·哈桑序，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页。在传统社会中，人们无论居住在乡村还是城镇，都能获得更多和水亲近的机会，人总是处在一种和水频繁互动的状态之中，形成一种人与水之间的文化关系。而现代社会造成了人和水之间的自然关系的疏远，水的价值更多地表现为商品和消费品，造成了人们千百年来形成的关于水的价值系统、知识系统和技术系统的崩溃，在人和水之间的传统关系发生巨大变化之后，这种关系更多地表现为一种货币关系。这一切都不利于人们维持人和水之间的和谐关系。因此，今天如何从人的主观能动性出发，去构建一种新型的水友好型社会，② 水友好型社会是笔者提出的一个概念，将另文深入进行阐释，其内涵是人和水之间有和谐的关系，人们对水和人类生存、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有深刻的认识、有对待水的正向价值观、保护水资源和水环境良好行为、有利用水资源绿色方式和尺度。是保护水环境、实现水资源可持续的关键。

（三）水问题更多地显现出其社会属性
人类面临的水问题已经远远超越了水的自然属性，更多地显现出其社会属性，但遗憾的是这种社会属性中显现出来的往往是一种反向于人类生存利益的走势。当前水的问题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社会问题，需要社会科学去加以研究解决，而且很多问题只有社会科学研究才能指出解决的路径。例如，在全球263个跨界的河流流域中，就有158个流域缺乏合作管理的框架。在现有的105个合作机制中，涉及三个或者三个以上的国家的流域约占了2/3，然而，只有20%的合作机制具有多边性质。这一切表明在流域管理过程中，仍缺少能在双边或者多边合作管理框架下管理共享的水资源的合作机制和政治意愿，缺失分享潜在利益的有效机制。③ 参见 UNESCO，The UN World Water Development Report 2015，Water for a Sustainable World，2015年3月22日，http：//www.unesco.org/new/en/natural-sciences/environment/water/wwap/wwdr/2015-water-for-a-sustainableworld/，2018年10月15日。在当代，跨界流域水资源问题是矛盾冲突的焦点，不仅影响到区域经济社会的发展，同样也会导致流域不安全因素的增加，因此，水资源管理的合作是化解水危机、实现和平的重要途径。这一切必须要通过社会科学研究提出解决的路径和方案，成为决策的参考。

再如，人类的不友好环境行为直接造成了大量水问题，表明构建水友好型社会的重要性。典型的例子是中国很多城市中河道垃圾污染问题成为当地水环境污染的重要原因。包括天津、苏州、昆明、安庆等文化名城河道的垃圾污染问题仍是突出的问题，很多市民将大量的垃圾倾倒在河道中，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河道污染。④ 参见《月牙河道周边堆放大量垃圾 污染环境影响通行》，2018年3月30日，http：//www.dzwww.com/xinwen/guoneixinwen/201803/t20180330_17208111.htm，2018年6月17日；《河道污染垃圾偷倒无人管》，2018年5月22日，http：//www.szdushi.com.cn/news/201805/152694841763081.shtml，2018年6月17日。在昆明市，市民向河道倾倒乱扔垃圾造成的污染一直是滇池治理的一个顽疾，长期无法得到根本治理，⑤ 参见《昆明河道乱象调查系列报道之三·污染篇有人竟将入滇河道当成下水道垃圾房》，2018年3月31日，http：//news.163.com/17/0331/09/CGRKN25P000187VG.html，2018年6月17日。提升了城市水环境治理的成本。这一切都反映了在当代城市发展中，现代化提升的同时，并没有培养好市民的环境友好行为，一部分市民甚至环境伦理缺失。与此同时，如何构建一个节水型社会，增强人们的节约用水的意识、养成水友好行为，同样被认为是当代水资源管理的重要方面。当前，综合水资源管理成为人们公认的水资源管理理念，这其中很重要的就是把节约用水、循环用水也作为水资源可持续的重要内容。然而在中国城市中，节水仍然是一个从理念、行为到制度都没有得到认真实践的问题，与发达国家有较大的差距。例如，日本年均降雨量达到2 000毫米，拥有丰富的淡水资源，但日本社会节约用水从观念、行为到制度都近乎苛刻，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因此，建立关爱水环境的观念、友好的行为和完善的管理制度，是保证水可持续的重要环节。在中国水环境的治理过程中，文化缺失成为一个典型的社会问题。面对严峻的水资源短缺，大城市往往过度依赖建设更多的水库，甚至大规模远距离调水，但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水可持续问题，还必须要从建立一个水友好型社会入手。

中国正在打一场消除农村贫困的攻坚战，水问题同样是中国消除贫困的重大制约因素之一。联合国早已经关注到了水和贫困之间的关系：“水的获取和贫困息息相关。通过水资源管理实现减贫是一个面向贫困人口的有效框架行动，包含许多相互关联的内容，如管理问题、水质问题、获取水的途径、维持生计、能力建设和赋权、涉水灾害的预防和管理以及生态系统的管理等。”① UNESCO，The UN World Water Development Report 2015，Water for a Sustainable World，2015年3月22日，http：//www.unesco.org/new/en/natural-sciences/environment/water/wwap/wwdr/2015-water-for-a-sustainableworld/，2018年6月17日。在广大的贫困地区，缺乏安全的饮用水不仅带来了疾病、家庭贫困，同时也带来社会不公平、冲突等社会问题，严重制约了社会经济的发展。目前，全球有8.5亿农村人口缺乏农业灌溉用水，而农业是其主要生计，这将使他们无法摆脱贫困。反过来，贫困也使得人们缺乏投资、无法改善当地的供水条件和用水服务，形成一种恶性循环。没有水安全状况的改善，就难以消除贫困。在中国，水与减贫之间仍然存在突出的问题。笔者对云南省一些贫困地区的调研表明，缺水问题仍是制约很多贫困地区脱贫致富的重要问题。以宁蒗县为例，目前仍有6.3万人的饮水和生活用水非常困难，有15万亩农田无水灌溉，有灌溉条件的农地仅占耕地面积的34%。但是，与此同时，全县90%的地表水没有得到利用就流入江河，很多贫困自然村有丰富的地表水资源，但是没有引水和蓄水、分水的设施，尤其是在金沙江两岸，很多农户因缺水而无法扩大种植，甚至不能保证收成。这种现象在广大的贫困山区都很普遍。水短缺是制约当地脱贫的关键因素之一，但是，目前在一些贫困地区，水问题得不到有效化解还不完全是自然条件问题，与科学的规划、工作决策、管理机制建设乃至于投资的科学化不足也有直接关系。如果水的问题得不到根本解决，贫困地区的农业生产和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健康状况改善就得不到保障，也就难以摆脱贫困。因此，水和贫困、减贫之间的矛盾目前仍然是扶贫攻坚中的一个突出问题。除资金问题外，化解缺水困境过程中如何做到有效规划建设项目并且合理投资，基层水利工程建设好以后，如何建立起有效的组织管理机制，如何达成政府和农民之间、农民和农民之间有效的管理合作，如何有效维持目前扶贫攻坚中建设起来的水利系统的长期运转，如何培养起农民的良好卫生的用水行为等都是一些新的难题，需要研究解决。

通过上述问题的分析，可以看到人类生存的水环境总体上处于一种恶化的趋势，而人类面临着的严峻水挑战的产生往往与人类社会直接相关，不完全是自然因素造成的。对水资源的无序利用、对水环境的改变、对水的不友好行为、制度的缺失、人口增长、城市化、生活方式的变化等都是造成这些问题的重要因素。例如，严重的水污染既和人口增长、经济发展、生活方式有关，同时与制度、伦理、相关的社会文化和正确的发展观缺失也有直接关系。这一切在人类社会中有可能形成恶性循环，恶化的水环境严重制约人类的发展，而受水制约的社会将加重水环境恶化的程度。可见，这些现象也印证了我们的立论，即当代水问题更多地表现为社会问题。如果不从人类社会中去寻找根源、化解产生水问题的社会矛盾、夯实水可持续利用的社会文化基础，人类将永远摆脱不了水危机的困境，最终将危及人类的可持续生存。

联合国对水安全的定义是：“水安全即人类有能力保障可持续地供应质优量足的水，维持人类生存和福祉、保障经济社会发展、保护人类免受水污染和疾病的威胁并在和平、稳定的政治环境下维持生态系统。”①UNESCO，The UN World Water Development Report 2015，Water for a Sustainable World，2015年3月22日，http：//www.unesco.org/new/en/natural-sciences/environment/water/wwap/wwdr/2015-water-for-a-sustainableworld/，2018年6月15日。从这个定义可以看出，水安全除了足够可持续的水供应之外，还涉及社会福祉、经济发展、社会发展、人类健康、有利于维持良好生态系统的社会和政治环境等，是一个涉及自然和人类社会广泛领域的综合性问题。人类的水安全绝不仅仅是拥有足够的水资源供给，还反映在与水相关的社会安全的方方面面，这一切都是与社会科学紧密相关的问题。既然我们要从人类社会中去寻找水危机的化解之道，就必须理解不同社会和文明背景下人们对水的理解、水对不同社会所起到的构建作用和建立在水的利用管理之上的社会关系，了解产生水问题的根源，去探索化解水危机、解决水问题的路径、机制和方法等等，这就需要社会科学从不同的学科领域对相关问题进行研究。因此，不论是构建人水和谐社会的长远目标，还是解决当下的具体问题，都不可缺少社会科学的研究。这也是为什么当今水利工程技术高度发达却不能从根本上化解水危机，而社会科学大有作为的原因所在。

中国共产党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把生态文明建设写入了党章，作为中国的基本国策加以全面推进。习近平总书记对于污染防治，包括水污染防治高度重视。在2018年5月18日召开的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加大力度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解决生态环境问题，坚决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推动我国生态文明建设迈上新台阶。”② 《习近平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强调坚决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 推动生态文明建设迈上新台阶》，2018年5月20日，http：//www.xinhuanet.com//mrdx/2018-05/20/c_137192163.htm，2018年10月24日。对于水污染的防治也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要深入实施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保障饮用水安全，基本消灭城市黑臭水体，还给老百姓清水绿岸、鱼翔浅底的景象。”③ 《习近平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强调坚决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 推动生态文明建设迈上新台阶》，2018年5月20日，http：//www.xinhuanet.com//mrdx/2018-05/20/c_137192163.htm，2018年10月24日。这一切都对水污染防治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尤其是提出要“还给老百姓清水绿岸、鱼翔浅底的景象”，这更反映了一种人文的情怀，事实上也对社会科学加强对水问题的研究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一切都要求社会科学工作者去积极思考如何从制度、社会行为、观念意识、文化理念等等方面加强对治理水污染、构建水友好社会、建设优美水环境等问题的研究。

社会科学无论是对涉及人类社会的水相关基础问题研究还是今天化解人类面临的水危机中都大有可为，甚至具有唯一性。这与今天人类社会中所存在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水问题直接相关。笔者归纳的一些主要问题诸如：1.如何公平地分配水资源；2.如何化解河流流域的水资源冲突、更有效地通过制度的途径和法律的途径管理好水资源；3.如何构建一种有利于水资源和水环境保护的社会文化、在生产生活中如何实现水的循环与高效利用；4.如何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干旱、洪涝及水供给不足等水问题；5.如何通过制度的手段降低水资源在生产过程中的消耗、如何培育和发展有利于水资源保护的市场机制；6.如何保持人们对水与人类文明的历史记忆、提升公众对于水的重要性的认识和保护的自觉性，从而构建一种水可持续利用的文化基础；7.如何实现气候变化中水资源管理的国际和区域合作；8.如何构建节水社会、人水友好社会等等。以上这些问题都是我们这个时代具有挑战性并且急需加以解决的问题，也都属于社会科学研究的范畴，只有通过社会科学研究才能获得解决的方案。

二、水问题研究的社会科学分野是水科学的重要构成
研究水的科学可以简称为水科学。既然要加强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那么，就要回答水科学（hydroscience）的属性问题。长期以来，学术界都存在这样一种误区，那就是水科学属于自然科学，并不包括社会科学范畴的相关问题研究。但事实上，水科学的起源和人类的用水行为以及人类对水的思考直接相关，只是在随后的发展过程中这门科学更偏重于对水的自然属性的认识和对水的控制利用技能提升的探索钻研，使这门科学的社会属性逐渐淡化和缺失。

水具有自然和社会的属性，这一点已经是一种共识。人类对水的研究源自于对水的利用、控制和水可能存在的超自然力量的思考。因此，在人类早期对水只是一种简单的利用，但当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人类必然去探索水的自然属性、水和自然万物的关系以及和社会的关系，包括水和世界起源的关系、水和精神世界的关系、水对人类社会的影响等，从而赋予水文化的内涵。人类对于水的钻研、思考和理解从来都是从自然和文化二个维度展开的，这一点是我们长期所忽略的。我们可以从古代希腊和中国这两个东西方古老文明中来考察人类对水的思考源起。在人类的水文明史中一个重要的现象是大致在同一个时期，也就是公元前200—前800年左右，在古代中国和希腊都产生了一批影响后世的思想家。他们不仅思考社会，同样也思考水的属性，其思想体系的形成往往受到水的启迪。例如，在古代希腊，被公认为希腊最早水文学家的泰勒斯-米莱图斯（Thales of Miletos，公元前624—前546）、希罗多德（Herodotus，公元前484—前425）、柏拉图（Plato，公元前 428—前 348）、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公元前384—前322）、赛欧菲拉德斯 （Theophrastus，公元前371—前287）等一批影响世界的思想家，他们都深入探讨了水在自然万物构成中的角色、水的来源、水的自然循环规律、河流和湖泊的起源与特性、尼罗河的洪水泛滥、社会中的水法律构建、水资源公平分配、水与人类社会发展的关系等。他们提出了水是自然万物之本等重要的理念，不仅在对水的理解上构筑起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同时也是水文学的先驱，为后世的水文学这门庞大的科学播下了种子。① 参见 Biswas，A.K.，History of hydrology，Amsterdam：North-Holland publishing Company，1970，p.31。

也就在同一时期，中国出现了一大批伟大的思想家，例如，管子（公元前723—前645）、老子 （公元前571—前471）、孔子 （公元前551—前479）、荀子（公元前313—前238）等。他们的哲学思想都深受水的启迪，在对水的观察思考的基础上去思考世间万物的起源、自然的构成、社会伦理道德构建、社会管理制度建设、人生、生活性情、城市建设等，基于水提出的很多伦理、社会治理思想对中国社会产生了广泛的影响。② 参见靳怀堾：《中华文化与水》，武汉：长江出版社，2005年，第463页。

尽管古代中国和希腊分别处于东、西方，但是这些思想家对水的思考和提出的诸多水的哲理和水管理的原理却是相通的，都对后世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古代中国和古代希腊两个文明中对水的探索都表现出这样的事实：这些思想家们尽管具有不同的背景，但他们都参与了对水的本质以及水和人类社会关系的探讨，并且提出了一系列重要的原理。他们在关注水的自然属性的同时，也在关注水的社会属性。③ 参见 Xiao Yun.Zheng.and Angelakis，Andreas.N，Chinese and Greek Ancient Urban Hydro-technologies：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Water Science&Technology Water Supply，No.2，2018。希腊的古代贤哲们将水这样一种自然物质第一次带进了哲学和科学的范畴，将社会和文化的理念引入了水的范畴，④ 参见 Koutsoyiannis，D.and Angelakis，Andreas.N.，Hydrologic and Hydraulic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Ancient Greece，in B.A.Stewart and T.Howell，eds.，Encyclopedia of Water Science，New York：Marcel Dekker，Inc.，2003，p.415。中国的古代贤哲也同样发挥了这一作用。因此，如果今天我们说他们播下了后世水文科学的种子，那么，这颗种子也同时具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属性。从社会科学的视角对水进行研究与水的自然科学属性研究一样早，但当前基于自然科学对水的研究的成就无论在理论构建、实际应用和成果规模上都远远高于基于社会科学的研究，这同样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么，当代水科学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维度中有一些什么特征呢？

在自然科学的维度中，水科学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学科，它主要研究水的自然属性、水资源利用、控制、水处理、供水、排水、水环境治理等方面。从水文学的角度来说，包括了水文循环，如水文、降水、蒸发、入渗和土壤水运动、地下水流、河川径流、洪水径流等；水文输送如水质、土地利用变化的水文效应、地表水污染物输送、非饱和带污染物输送、地下水污染物输送；水文统计如水文数据的统计处理、极值事件的频率分析、水文时间系列的分析和模拟；水文技术如地表水、地下水的计算机模型、水文数据自动采集与传输、水文预报、水利用的水文设计、城市排水和防洪水文设计、地下水防污水文设计等。① 参见David R.Maidment编：《水文学手册》，张建云、李纪生 译，北京：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77页。从以上这些领域可以看出，自然科学对水的研究是其自然存在、循环规律及人类对水的控制、利用、治理等。由于本文的重点不在讨论水的自然科学研究问题，因此，不做更多的展开。

在水的社会科学研究维度中，研究的范畴和学科对象基于对水的社会属性的理解。水不仅有自然属性，同样也有社会属性和文化属性。水和人类的文明进步有直接的关系，人类社会的进步、人类文明形成和发展往往都是由水资源的利用而推动的。在古代埃及，尼罗河水的泛滥为农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带来了经济和社会发展。人类早期的文明起源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中国的文明起于长江和黄河两条大河流域，这都证明了水与人类文明起源和社会发展的重要关系。同样，在玛雅文明、古代希腊和罗马帝国、印加帝国时代，水资源管理都是这些文明和国家强盛的基础、标志和成就。② 参见史蒂文·米森、休·米森：《流动的权力：水如何塑造文明》，岳玉庆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中国作为一个水利大国，治水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标志之一，京杭大运河、郑国渠、都江堰等都发挥过重要作用。因此，水在历史上对于人类的文明起源和发展，政治制度、社会关系、生活方式的形成，以及经济发展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我们深入人类社会的具体层面，我们可以发现水和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有密切的关系，从人类对水的认识和喜好、自然崇拜、宗教信仰、文学艺术等精神世界构成，到人类生产活动、生活方式、社会关系、行为模式、社会组织、权力结构也都有直接互动关系。人类历史上的诸多重大事件，包括了人类的迁移、冲突和战争、文明的消亡也同样和水有直接关系。没有任何一种物质如水一样能够在人类社会之中无所不在地贯通。因此，当一些学者要选择一个词来描述水在社会中的本质的时候，贯通性（connectivity）是一个最适当的词。水用不同的方式将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相互连接起来，这种直接连接并不是偶然的，因为他们都是互相依存的。而贯通性的达成与社会组织的复杂程度有关，越是复杂的社会中水的贯通性越广。③ 参见 Hannerz U.，Cultural Complexity：Studies in 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Meaning，New York，USA.：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2。美国学者哈斯特拉普使用“水世界”这个概念来描述水在人类社会中的功能，形象地表明水在人类社会中无所不在，无所不有，人类的生存状态和行为都是在水世界中的互动。④ 参见 Hastrup K，ed.，The Question of Resilience：Social Responses to Climate Change，Copenhagen，Copenhagen University Press，2009。从这些概念的讨论中可以看出，水贯穿在人类社会方方面面。水不但有自然属性，也有广泛的文化和社会属性。因此，在本世纪初国际学术界曾经有过一次关于“水是什么”“水的含意”的广泛讨论，人们更加明确水除了是一种自然的物质之外，在不同的民族、宗教、文化、社会环境、使用的途径中，水具有不同的含义，这些讨论将人们对水的认识拓展到了更广阔的领域。这也同样激发了人们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学科去研究水的问题。① 参见 Jamie Linton，What Is Water？The History of a Modern Abstraction，Vancouver：UBCPress，2010；Veronica Strang，The Meaning of Water，Oxford，England：Berg Publishers，2004。

水在人类社会中的属性，引出了水的社会和文化命题，这些命题就是社会科学需要研究和回答的问题。从水和人类的精神世界、生产关系、社会关系形成的关系到今天人类中面临着的各种水问题，都超越了对水的物质属性的认识范畴，这就是需要通过社会科学加以研究的。因此，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涉及的是一个广泛的领域，不同的学科都可开展对水的研究。

人类对水的思考与研究虽然同时发端于自然与社会两个范畴，但是，在随后的岁月中其进一步的展开却是不相同的。从自然科学的角度对水的研究由于其实用性，发展的广度和深度都是社会科学范畴难以相比拟的。社会科学范畴的研究着重在于对水管理的宏观思维、水和人类社会关系的研究，虽然作用是巨大的，但是，目前仍然缺乏专门化、系统化的学科建设。从科学的发端和科学的价值来考量，不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范畴对水的研究殊途同归，都是科学范畴之下的不同领域，因此，应有同等的地位。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也同样必须回归到它的发端之处，回归其作为水科学中一个不可分割部分的地位，这是当代水科学研究非常重要的理念。绝然地把水科学看作是自然科学，是一种不完整的科学观念，水科学研究既缺少不了自然科学的支撑，也缺少不了社会科学的支撑。在当代，两者之间还需要更多的融合借鉴，形成水研究的交叉学科将更有利于水科学在当代的发展。因此，社会科学也是水科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水科学中，一方面社会科学不能缺位，另一方面也必须强化社会科学在水科学领域内的支撑作用，进一步彰显社会科学在水问题研究中的价值。

三、国际上的一些研究前沿
客观而言，当前国际上社会科学界对水的关注越来越多。20世纪70年代以来，社会科学家们对水的研究越来越重视，越来越专门化，尤其是水和人类的利益直接相关的学科，包括水经济、水法、水安全、水政治等学科对水的研究已经形成了相应的气候，与此同时对水的研究向着更为纵深的社会科学领域延伸，涉及社会学、经济学、历史学、文化学、哲学、人类学、民族学、伦理学、宗教学、艺术学等领域，并且已经形成了一些热点学科和问题。为了理解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下面我们简单介绍几个国际上比较前沿并且已经取得成就的方面。

（一）水的文化多样性研究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将2005年世界水日的主题定为“水与文化”，并在2009年设立了水与文化多样性项目，目的在于推动人们对于水在人类社会中以文化形态表现出来的多样性的理解，包括了水与不同的宗教、社会文化、民族、种族、历史传统等文化背景下的关联性的理解，这将有利于人们对于水和人类社会多维关系的深入理解。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推动下，国际学术界也给予了相应回应，产生了很多的研究成果，包括宗教学、人类学、民族学、文化学、历史学领域对水和人类文化多样性的研究。② 参见 B.B Johnstone，et al，Water，Cultural Diversity，and Glodal Environmental Change，Paris：Springer，2012；Ian Bradley，Water，A Sporitaul History，London：Bloomsbury，2012。

（二）水历史研究
水历史研究是国际上影响较大的一个水学科。水历史近年来在国际上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水文计划曾经设立了水历史项目，协调成立了国际水历史学会，大力推动这门学科在国际层面上的发展。水历史研究重在深入理解地方社会和全球层面上水和人类文明发展的互动关系，水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中的角色、历史上的水利工程及其社会影响等，以维持人类对于水的重要性的深刻理解和保护水的意识，同时为今天化解水危机提供历史经验及资源。① 参见郑晓云：《国际水历史科学的进展及其在中国的发展探讨》，《清华大学学报》2017年第6期。

（三）水政治研究
这一研究领域主要研究水资源开发利用的决策过程与博弈，水资源的控制和管理、水资源的公平分配、水资源冲突等水在区域、国家间政治关系相关问题。水政治的研究目前重点关注是流域之间的水资源冲突和管理、国际河流合作、水对于本地区和国家间政治格局的影响，水权、水外交、水政治史等，是当代社会科学对水研究较为广阔并且成果丰硕的一个领域。② 参见 Leah J.Wilds，Water Politics in Northern Nevada，ACentury of Struggle，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2010；Rutgerd Boelens，Out of the Mainstream：Water Rights，Politics and Identity，London：Routledge，2010；David L.Feldman，Water Politics：Governing Our Most Precious Resource，Oxford：Polity，2017。 此外，水公平、水与人权、水与气候变化、水管理的社会性别问题等也都是这个领域内的热点。③ 参见 Lisa Hiwasaki，Water for life——Water for Whose Life：Water，Cultural Diversit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the United Nations，in B.B Johnstone，et al eds.，Water，Cultural Diversity，and Glodal Environmental Change，Paris：Springer，2012，pp.509-531；M.Morgen，Cultural Flows：Assering Indigenous Rights and Interests in the Water of the Murray-Darling River System，Astralia，in.B.B Johnstone，et al eds.，Water，Cultural Diversity，and Glodal Environmental Change，Paris：Springer，2012，pp.453-459。

（四）水合作研究
在当代随着发展对水资源的需求，水资源的冲突和分割从一个国家的内部到国际层面都日益凸现，2010年12月，联合国大会宣布2013年为国际水合作年，同年的国际水日主题也确定为水合作，目的在于通过水资源的合作，应对水资源的取得、分配和服务需求逐渐增加而带来的水资源管理的挑战上。通过联合国的推动，近年来水合作研究也成为一个热点，包括从地区和国家层面、国际间水合作，从农村到城市、不同种族间的水合作，去保护、分配和更有效利用水资源，实现水资源的可持续。④ 参见 UNESCO，Free Flow：Reach Water Security Through Cooperation，Paris：Unesco Publishing and Tudor Rose，2013。

（五）水伦理研究
水伦理研究是近年来在国际上受到重视的一个研究领域，它始源于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属的“科学知识与技术伦理委员会”设立的“淡水利用的伦理”工作组于2004年发表的“水与伦理”报告。近年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动了一系列的水伦理研究的项目，在欧美的很多大学都有学者进入了这一领域的研究。水伦理研究的核心是人类在使用水资源、建设水相关项目、改变水的自然状态的过程中人们所遵循的原则、价值判断，也就是影响人类对待水的行为的原则和价值，这一切包括了从人类微观到宏观的价值判断、决策和行为。水伦理研究涉及河流管理与控制、农业灌溉、城市公共与居民用水、水业用水、水治理、土著人的伦理思想等广泛的领域，即在这些过程中伦理所扮演的角色。水伦理不仅在学术层面上被广泛探讨，在现实中也被广泛运用。⑤ 参见 David Groenfeidt，Water Ethics：AValues Approach to Solving the Water Crisis，New York：Routledge，2013，p.5。

在国际上，很多社会科学学科在水管理过程中都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例如，人类学研究的理念和成果目前已经受到国际上公认。人类学对水的研究提供了一条认识水的社会本质属性的重要途径，包括从认知、信仰、行为到制度、管理、应用不同层面上水与人类社会复杂的交织关系的认识途径，进而对水资源管理，尤其是当代所倡导的综合水资源管理提供了制定水政策的重要依据。今天人类水资源的综合管理正是需要基于不同地区和文化背景而展开的，200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世界水日的主题定为“水与文化”便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对水管理的文化基础的透彻理解，就是人类学对水研究做出的重要贡献。尊重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之下水管理的历史和传统，是当今世界上公认的重要的水管理理念，在这一点上人类学做出了重要贡献。

水在人类社会中贯穿时空，从历史到今天，在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水和人类社会产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研究，也必将要深入从人类的精神世界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覆盖人类与自然互动的整个时间和空间。这就要求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要有专门的应对，要从不同的学科对水进行研究，要发展起专门的学科，理论、方法、研究队伍，这就是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研究的学科分野，对水的社会属性所产生的相关问题从社会科学不同的学科去加以研究。

今天又一个有意义的现象是，水研究的自然科学领域也自觉在吸收社会科学工作者的参与，吸收社会科学的理论和方法。笔者在最近几年参与了很多水主题的社会科学国际会议，很多参与者事实上都是自然科学家。一些今天有成就的研究水社会问题的专家其教育背景往往也是自然科学，在国际学术领域中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融合已经成为一种潜移默化的趋势。一些过去属于纯粹自然科学的水科学杂志近年来也刊登社会科学关于水研究的文章。例如，国际水协会出版的《水科学与技术：水供给》已经将水的历史和社会文化研究列入固定的栏目范畴，发表了多个专栏。在瑞士出版的《水》杂志也发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水的文章。这一切都表明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融合。

通过上面这些简单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在国际上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有两个重要的特点。

1.研究面较广

已经有很多学科介入了对水的研究，包括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哲学、人类学等等学科介入对水的研究。研究的主题涉及了人类历史和现实中广泛的领域，不仅有基础性研究，同时也有应用性研究，而这些研究成果往往都直接服务于化解今天人类社会中存在的水问题以及构建水可持续利用的社会文化等目的，很多研究成果都已经产生了积极的效应。

2.产生了学科的分野

很多社会科学学科在关注研究现实问题的同时，基于本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展开研究，同时又围绕着水研究的特性而形成了本学科对水研究的基础理论和分析工具，进而形成这个学科上关于水的一个相对独立的研究体系，使得这一个学科的研究领域得到了延伸，产生了学科的分野。在国际层面上，很多国家都已经形成了关于水的一些专门化的社会科学研究的领域。根据笔者和国际学术界的广泛接触，目前关于水的社会科学研究最新的发展趋势是：不同学科在运用自己学科的基础理论和方法加强对水的研究的同时，更加注重于通过不同学科理论和方法的融合来强化对水问题的研究，因为任何水问题本身都是一个具有多重属性、涉及面广泛的问题，需要不同学科的合作才能获得更加圆满有效的研究成果。另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是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合作，借鉴自然科学对水研究的理论和方法去更深入地把握水的自然特性，从而形成了更多的学科交叉和学科分野，使得水问题的研究形成一个融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为一体的科研体系，这种趋势正在逐渐显现出来。

四、加强中国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的研究
客观而言，和国际学术界相比，中国社会科学界对水问题的关注还有较大的差距。根据笔者的观察，这种差距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还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社会科学在化解当代水危机、实现可持续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性还没形成共识。因此，在中国社会科学界对水问题研究的学术关注、研究主题切入、研究成果产生和应用等不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是有限的。

二是还没有围绕水问题的研究探索形成社会科学不同学科相关的理论、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形成不同学科之上对水研究的亚学科或者新的学科分野，诸如水经济学、水法学、水社会学、水历史学、水人类学、水伦理学等亚学科，更好地服务于水问题的研究。而在国际层面上，很多社会科学领域的亚学科已经形成。

三是没有形成一支社会科学不同领域里长期关注水问题研究的专业研究队伍。虽然当前在社会科学教学和研究机构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专家涉及水问题研究，相关的课题也在逐渐增多，但客观而言，中国绝大多数的社会科学专家并非长期致力于水相关研究领域，长期甚至终身致力于水研究的社会科学专家较少。一些专家对水有一定的研究，但是，往往都不是长期稳定的研究行为，还属于“客串”性质，因此，也就没有形成自己的理论和方法。而在欧美国家综合大学和社会科学研究机构中长期关注水问题研究的专家都很多。成为一个专家需要有长期的实践，例如，国际水历史学会对于其设立的“水历史贡献奖”的申报人资格之一，就是要有30年持续不断在这个领域的研究经历。人才队伍现状使得推动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受到较大局限。

四是缺乏相应的支撑性成果，中国社会科学的研究成果对于人们认识水和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关系、认识水资源现状、进行水情教育、提供决策参考、化解当代的水问题等的贡献是有限的。相关的学术著作数量不多，在某些领域内屈指可数，没有形成认识中外水文明历史、化解当代水危机的支撑性成果体系。例如中国作为一个治水大国，对于中国久远博大的治水历史、经验教训总结等等的系统厚重的研究成果很少，甚至没有一部全面厚重的《中国水利史》，或者阐述水与中华文明形成和发展、水与中国的社会历史发展关系、水与中国的可持续发展等方面有分量的著作，这与中国丰厚的资源和迫切的现实需求是不匹配的。

面对当代严峻的水危机和建设生态文明、实现国家可持续发展和中华民族的可持续生存的现实需要，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的研究不能再缺位，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研究的重要性也应该得到充分的认识，相关研究必须加强。通过社会科学的研究来化解当代的水危机，实现人类的可持续生存，是社会科学研究水问题的现实应用价值。事实上，加强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也是社会科学创新的重大机遇，拥有广阔的学术创新发展空间。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理解：1.中国社会科学对于本领域问题的关注已经较为丰富、不同领域的学术建设也趋于完善，但是，对于涉及人类生存重大利益的水问题的关注恰恰是弱项，在很多领域甚至是处女地。2.研究的领域广阔。由于水和人类社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从与水相关的认知、崇拜、宗教、艺术创作、制度建设、政治关系、经济关系、社会关系到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水环境治理等领域都可以进行研究，为不同学科的介入研究提供了深厚的土壤。3.提供了广阔的学科创新机遇。不同的社会科学学科介入对水问题的研究，立足于本学科的理论并结合水的特性开展研究，可以发展起来新的学科分野，甚至形成一个亚学科。在吸收其他学科在理论和方法的基础上还可以进一步形成新的交叉学科。4.在理论和方法上有较大的创新空间，这一方面是在学科基础结合水的特性并且吸收其他学科的理论获得创新，同时形成本学科研究水问题的理论工具和研究方法；另一方面形成和水相关的研究和认识性理论，既有的如魏特夫的东方水利社会理论、当代水治理的“水4.0”理论等都是较好的例子。与水相关理论创新对我们认识人类社会过去、今天和未来提供了新的视野，有非常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而面对着水和人类历史发展关系认识的有限性和今天面临着的水危机、对未来的关注等，与水相关的理论创新空间非常广阔。

关于加强中国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的研究，笔者认为主要应重视以下几个方面。

（一）明确发展的目标
必须要构筑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体系，来满足现实和学术发展的需要。为此，我们必须要有明确的发展目标和规划。

1.形成中国社会科学对水研究的阵容

也就是要鼓励社会科学的各个学科全面加强对水问题的研究，包括从历史学、哲学、伦理学、民族学、人类学等基础学科到社会学、经济学、法学、管理学、国际问题等应用性学科的研究。由于水在人类社会中的影响具有广泛性，因此，在单一学科对水的一个侧面进行研究的同时，多学科的交叉研究更能洞察水问题的实质。这一点在近年来国际层面上已经取得了较好的成效，对水问题的研究往往集合了多个学科领域的专家共同研究。总之，应该形成不同的学科介入水问题研究的局面，同时又形成交叉融合的研究势态，这应该是推动中国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研究的重要目标。

2.形成强大的人才队伍

应当鼓励目前不同研究领域对于水问题已经有研究的专家学者坚持长期的研究，要鼓励年轻学者选择水问题作为长期研究的主攻方向，甚至终身致力于水问题的研究，成为水问题研究的专家。只有在不同的学科领域里培养起一批长期致力于水问题研究的专家，才能真正推动中国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的研究形成阵容、提高水平。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除了中国大学和社会科学研究机构自身的努力之外，还应该有国家层面统一的规划和专项支持，鼓励学者长期从事水问题的相关研究。

3.形成支撑性的成果产出机制和成果

一方面鼓励专家学者针对问题进行研究，将研究和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结合起来，使研究的成果能够直接进入应用。让更多的专家直接参与到目前化解水危机、构建人水和谐社会过程中来，建设起成果转换的机制。另一方面也要促使各个学科产生一批相关的高水平研究成果，用成果来显示不同的学科在这个领域的成熟度、贡献力和价值。

（二）水问题的研究必须专门化
由于水是一种特殊的研究对象，因此，对水问题的研究必须专门化。对水问题的研究并不是信手可及，而是需要进行专门的学科建设。对于一个专家来说，不仅需要具有社会科学某一个领域的技能，同时还必须要有水文科学的基础知识，从自然和社会两个方面来把握水的实质。因此，就要求对水的研究必须从一个学科的领域出发去构建相关的理论、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吸收不同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最终形成关于水问题研究的学科分野，使水问题研究专门化、科学化。总之要鼓励不同学科形成对水研究的专门化分野，最终形成一个社会科学研究水问题的学科体系。

（三）要给予重点规划和支持
由于中国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的研究总体起步较晚，目前研究水平和贡献力与国际学术界相比还有较大的差距；但是，面对着日益严峻的水危机，中国的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不仅不能缺位，还必须较快发展起来。因此应该发挥中国社会科学的组织优势，重视培育推动社会科学对于水问题的研究，把这个领域的研究作为社会科学发展创新的重点领域。从国家的层面应该进行全面的规划和项目扶持，积极发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的作用，争取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对这个领域的发展给予倾斜和支持，对涉及相关国计民生的水问题进行重大项目立项研究，同时立项一批不同侧面的基础和应用性的水问题研究项目。在大学和社会科学研究机构中设立相关的研究机构，对项目立项、资金投入和人才培养进行规划和支持。只有有计划地进行不同层面的规划、投入和政策支持，才能尽快促进中国社会科学对水问题研究的创新发展，缩小和发达国家的差距，有力地服务于中国的可持续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

（四）加强国际学术交流
水是一种自然循环的物质，因此，水问题往往也具有国际性，无论从研究的知识、技能、实践还是成果的产生应用，在人类社会中都有共同性，加强社会科学的国际交流是提升研究水平、达成共识的重要途径。一方面中国社会科学对水的研究不足，另一方面和国际上的学术交流也很少，缺乏相互之间的借鉴。因此，应该加强国际学术交流，一方面对外介绍中国博大精深的治水历史和生态文明建设的成果，另一方面学习借鉴国际上先进的经验，这将有利于促进中国社会科学与水相关的学科发展和学术水平的提高。应当鼓励学者积极参加国际会议和国际科研合作，积极学习国际上好的科学研究经验，开展国际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