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楼梦》中赋的存在形态及其研究
《红楼梦》中的赋,主要以三种形态存在:第一种形态是直接命名为“赋”者。如第五回中直接名“赋”的《警幻仙赋》(以下简称《警赋》),存赋文;又如第十七、十八回,作者在抒发“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之后谓:“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僧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书的俗套。按此时之景,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4](p173)这是一篇未作的《灯月赋》。学界对《警赋》关注颇多,主要有四个方面的讨论:一是认为其取意曹植《洛神赋》。冯其庸先生谓此赋“一篇六朝小赋,可作《洛神赋》读”[5](p74),蔡义江先生也认为“此赋从《洛神赋》中取意的地方甚多”[6](p22),不过蔡先生又指出《警赋》“原有暗示的性质,非只是效颦古人而滥用俗套”,是“让读者从贾宝玉所梦见的警幻仙姑形象,联想到曹子建所梦见的洛神形象”[3](p4-5)。端木蕻良先生在《从〈警幻仙赋〉说到〈洛神赋〉》一文中更直接说“洛神人格化以后,《洛神赋》也就成为《感甄赋》了。这正符合曹植的心理状态。或者说,是曹植潜意识的表露”,《警赋》“同时可以看作是对那位引来的仙姬写的《仙姬赋》。而这位仙姬被人格化了以后,不也正是秦可卿吗?”[7](p189-190)二是认为《警赋》不是一篇“赞赋闲文”,而是有着特殊的审美诉求和悲剧意蕴,肯定其在小说中的作用。俞晓红先生详析《警赋》的审美意蕴,认为“联结起梦游(太虚幻境)、神交(警幻仙姑)、情合(可卿仙子)诸情节的《警幻赋》,其审美意蕴要丰富深刻得多”,“警幻形象的审美内涵,决定了《警幻赋》的意义远非‘陈套’二字所能阐释”[8](p328);姜维枫先生进一步指出:“《警幻仙姑赋》就是现实而浪漫的小说家曹雪芹怀着一种‘兼美’的理想寻找的诗意栖居。”[9](p78)冷卫国等先生认为此赋“紧紧地扣住了悲剧主题,饱含着作者的‘一把辛酸泪’,暗示了结局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具有“夹杂着作者人生理想幻灭的悲痛,承袭着屈原等人悲壮怨愤的文化品格”[10](p84)。三是由此讨论《警赋》在中国赋学史上的地位以及曹雪芹的赋学观。姜子龙先生认为“曹雪芹《警幻仙姑赋》不仅单纯地建构了《红楼梦》的小说情节,而且蕴含着深刻的赋学意义”,在清代赋学史上,曹雪芹的“赋学理念归结为在‘师楚’基础上‘融古合今’”[11](p78)。李光先先生对《警赋》的文体特征进行分析,指出:“曹雪芹的《警幻仙姑赋》在体裁、题材、艺术手法方面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12](p108)四是《警赋》的英译研究。《红楼梦》目前通行的两个比较优秀的译本是杨宪益、戴乃迭(Gladys B.Tayler)夫妇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s和大卫·霍克斯(Da⁃vid Hawkes)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严苡丹先生就《红楼梦》这两个英译本中对《警赋》一文的翻译进行对比分析,认为“就这篇赋文的翻译而言,霍译还是略胜一筹”[13](p204);胡筱颖先生通过对《警赋》的两个代表性英译本进行计算机辅助下的定量方法分析,认为“霍克斯较好地还原了原文的古雅风格,多采用归化策略,译文丰富的词汇彰显了译者的母语优势;杨宪益则更多采用异化策略,以期最大程度保留原文的文化特征”[14](p132);刘婧先生在这两个通行译本之外,又增加对英国布拉姆韦尔·西顿·邦斯尔(Bramwell Seaton Bonsall)神父译文的考察,从社会符号学的角度分析译者对译文的处理,认为“赋中蕴含的语音、词汇、句法层面构成的言内意义通过三位译者的妙笔得以体现”[15](p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