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刘修业的学术成就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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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刘修业的学术成就述评
□刘劲松* 符夏莹
摘要 刘修业是我国著名的女性图书馆学者,民国时期即已崭露头角。她的学术成就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海外访求古书。她先后在法、英、美等国的各大图书馆访求中国古代戏曲小说,成效卓著。二是编制论文索引。她以一己之力,分别编撰了《文学论文索引续编》等四部索引著作,为学术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三是从事论文写作。她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有《读〈西厢记〉后》等数篇。刘修业是杰出的女性图书馆馆员,促进了民国时期图书馆事业的发展。
关键词 刘修业 海外访书 民国
刘修业(1910—1993年),字君寄,福州闽侯人,1930年考入燕京大学国文专修科[1],1932年毕业。1933年2月入职国立北平图书馆索引组[2]① 刘修业入职北平图书馆的时间,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是1932年。1985年刘修业说：1932年,“我即在这年到索引组工作”。(刘修业.王重民教授生平及学术活动年表[J].图书馆学研究,1985(5)：32.)。1992年,刘修业依然说：1932年,“笔者这一年到北平图书馆索引组工作”。(王重民.冷庐文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889.)。李墨更为具体地说：1932年“3、4月间,刘修业到索引组工作”。(李墨.王重民年谱[D].保定：河北大学,2008：18.),但其资料来源不详。二是1933年。1992年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北京图书馆馆史资料汇编(1909-1949)》第1367页的记载为：“刘修业,字君寄,(女),1933.2——”,即1933年2月入馆。《福建北大人》中说：刘修业“1933年初,到北平图书馆索引组工作”。(卢美松.福建北大人[M].北京：方志出版社,2002：158.)。《民国人物小传》说：1933年“福州刘修业(燕京大学毕业)进馆,任职索引组”。(黄韬,刘绍唐.民国人物小传(第13册)[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6：26.)。《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务报告(民国二十二年七月至二十三年六月)》的“本馆职员一览表”中,刘修业名列其中。而《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务报告(民国十九年七月至二十一年六月)》和《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务报告(民国二十一年七月至二十二年六月)》的“本馆职员一览表”中均没有刘修业的名字。因此,笔者认为1933年的说法更为可信。。1936年赴法国协助北平图书馆交换馆员王重民整理巴黎国立图书馆所藏敦煌遗书卷子[3]。1937年与王重民结婚[4];同年,赴英国伦敦大学图书馆学专修科进修[5]。1939年赴美国协助王重民为美国国会图书馆鉴定、整理中国古书[6]。1947年回国后继续供职于北平图书馆。1953年调往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历史研究所。此后,刘修业的学术研究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1957年,她主编的《中国史学论文索引》上、下两编分两次出版[7]。1958年,刘修业的学术论文集《古典小说戏曲丛考》出版[8],她辑校的《吴承恩诗文集》出版[9]。1966年退休。1979年,刘修业主编的《中国史学论文索引》(第二编)出版[10]。1981年,她主编的《七十六年史学书目(1900-1975)》出版[11]。1975年王重民逝世后,刘修业很少发表自己的文字,长期致力于整理和出版王重民的遗著。根据学者统计,刘修业整理出版的王重民遗著7部,论文16篇,总计305万字[12]。刘修业的学术研究从20世纪30年代到90年代,前后延续60年,学术生命力旺盛。
现有关于刘修业的研究,集中在1950年以后,主要有她对吴承恩研究的贡献[13]、整理其夫王重民的遗著等方面。刘修业的这些学术成就并非朝夕得来,民国时期她即已崭露头角。了解民国时期刘修业的学术成就,对理解其后的学术发展,以及当时女性图书馆员的学术研究状况,均有积极意义。
1 海外访求古书
近代以来,中国古书大量流往海外。我国学者较为关注这些书籍,杨守敬、郑振铎、孙楷第等先后在日、法等国访求中国古书。在访书的涓涓溪流中,刘修业作为唯一的女性,异常令人瞩目。她是近代中国第一个到海外访求中国古代文献的女性图书馆员。1937—1947年,刘修业先后在法、英、美等国各大图书馆访求中国古书,尤其专注于古典小说戏曲,成效卓著。
1.1 古本稀见小说戏曲
《醒世恒言》全本(四十卷四十篇)。刘修业在法国国立图书馆发现此本,书衣及插图均已无存,且还有其他不足之处,如二十三卷金海陵一篇被扯去,第三卷等中间字句被摧残割裂。她又发现英国大不列颠博物院藏本与巴黎相同,但残缺较少,只有卷一上半缺,卷二三全缺。两个本子互相补充,构成完整的《醒世恒言》。她很感慨：“二叶课本,国内尚未有藏者。此两帙虽有残缺,展卷之下,弥叹小说之劫,无分国内外。特以外人对之,较我国士大夫蔑视之心理为轻,故流传虽少,而保存反多也”[14]。
原本《今古奇观》。刘修业注意到该书封面为《今古奇观》,前有笑花主人序,七叶写刻,为颜字体。目录下署“抱翁老人订定”。全书四十卷,每卷有图二,共有图八十,颇标致。每卷卷端不刻书题,第一行只刻第几卷,体例一如三言,正文半页十行,行二十字,行款也与明刻《三言》同。她又取巴黎所藏叶刻《恒言》比较,字体如出一手。因此,她表示“是明刻明印无疑,依敝意,此本当为今日所见唯一之原本《今古奇观》”[15]。郑振铎在《巴黎国家图书馆中之中国小說与戏曲》一文中并未提及该书。
《觉世雅言》八卷八篇。刘修业指出,此书在巴黎国立图书馆被改为两册,误置于两个书架。前五卷著录在Fonds Courant 4251,后三卷著录在Nouveau Fonds 33,两本相合,才为完书。她表示,“卷端有录天主人序。正文半页十行,行二十字,在未发见别本以前,似可称为世间孤本”[16]。郑振铎阅读了此书,认为其第三卷《夸妙术丹客提金》一篇,采自《惊奇》初刻第十八回。刘修业表示不敢苟同,提出“《惊奇》每回子目均为两句相对,而此则仅作一句,体例不同。反与《三言》及《今古奇观》相同。幸巴黎藏有一部明刻《今古奇观》,加以较阅,不但行款相同,书眉上评语,亦均相同,则源出《今古奇观》,无疑”。不仅如此,她还表示,“《三言》原刻本,正文俱为半页十行,行二十字,正与此书行款相同。似此书即系编纂人任意择出几篇,用原书上版者,仅将卷数剜改而已”[17]。这一考证为钱仲联等学者所认可[18]。
《封神演义》二十卷一百回(Courant 4054-57)。清初四雪草堂本《封神演义》极为流行,其他各本多由此而出。但刘修业指出,巴黎国立图书馆所藏的《封神演义》不可能出自四雪草堂本。主要理由是：该书封面横题“四雪草堂订证”,右上角署“钟伯敬先生原本”,左下角署“清籁阁藏版”。正文半页十行,行二十字。卷二题云“钟山逸叟许仲琳编辑”“竟陆伯敬钟惺批评”。而四雪草堂本,行款则半页十一行,行二十四字;版心有“四雪草堂”四字。卷数为十九卷,与此本二十卷数目两异[19]。该书的发现,极大地丰富了《封神演义》研究。柳存仁指出,巴黎国立图书馆藏本“与今藏日本内阁文库的明金阊舒载阳刊本相近,我相信她的观察是不错的”[20]。
《绣戈袍全传》。郑振铎简单介绍过该书,提到“其序亦作随园主人题,但甚浅陋,当为假托。此书即演述弹词《倭袍传》之故事为小说者”[21]。随园主人即袁枚。刘修业介绍了小说内容,也认为书中叙述幼稚,绝非袁枚手笔,应系伪讬。但她纠正了郑振铎的两处问题：一是该书的来源。刘修业考证后指出,“《倭袍传》或反自此书演出者也”。二是序的作者。刘修业直言：“书首有序,不署撰人及年月”[22]。柳存仁称“此书我所见的英国博物院所藏同一个板子的刻本,序上却无题署。起初,我以为我的记录不完全,后来读了刘修业女士著《古典小说戏曲丛考》记此巴黎本亦云‘书首有序,不署撰人及年月’,这样,恐怕是郑先生误记了正文题署的‘江南随园主人著’为序文撰文”[23]。
《玉茗新词四种》。国立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著录了此四种曲,但不言他们的总名。刘修业指出,“此大英博物院藏本,封面上题作‘玉茗新词四种,雕虫馆校定本’,卷端并有万历四十六年臧晋叔序。余忆臧晋叔所刻元人百种曲亦题有雕虫馆字样,因之乃猜想北平图书馆的藏本,或将封面遗失。又遍考诸家目录,亦未得此四种曲的汇刻总名”[24]。因臧晋叔的序,“仅伦敦藏本有之,近人恐未见过”。于是她将伦敦藏本的臧序等内容抄录下来,附于《海外所藏中国小说戏曲阅后记》一文中。
《探河源传》弹词六卷六十回,嘉庆十八年刻本。刘修业在大不列颠博物院发现此书,卷端有鸳湖悦成主人序,卷内书题又作《绣像后玉蜻蜓》。她指出,郑振铎所藏《弹词曲目录》载有《节义缘》,又名《玉蜻蜓》。郑振铎认为“此书亦叙申贵升事,惟篇幅极短”。刘修业则表示,“余疑此篇翻原本,即此探河源传所续者也。此本自称为‘时调秘本弹词’,插图与板型,在弹词中为上驷。且情节有曲折之胜,而文词之简练,亦可与小说相抗。词藻方面,亦居上乘”[25],并详述其内容。
刘修业公开发表的海外访书成果,除了以上7种外,还有《百炼真海烈妇传》《觉世名言》残本、《环翠山房十五种曲》3种,限于篇幅,不再列举。但这还不是她海外访书的全部。根据1958年出版的《古典小说戏曲丛考》目录,她发现的稀见海外古书应为23种,其他13种为《拍案惊奇二集》《三国志通俗演义》《新刻按鉴全像批评三国志传》《全像英雄三国志传》《全像三国志传》《新刻音释旁训评林三国志传》《坊刊本列国志传》《忠义水浒全传》《新锲全相南海观世音菩萨出身修行传》《全像北游记玄帝出身传》《全像华光天王南游志传》《幻中真》《吴江雪》。不过,这13种在民国时期并未发表,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
1.2 海外访书的特点
一是版本价值较高。刘修业所介绍的古书,其版本价值得到了高度认可。柳存仁表示,“我很钦佩在一九五八年出版《古典小说戏曲丛考》的刘修业女士,有几种著作我在一九五七年以为可以作为是我的发现的,原来已经先在她的记录里出现”[26]。据他的考证,《古典小说戏曲丛考》“已经把英国博物院所藏的下列七种书公诸世人了,其中有五种都是稀有的古本,在世界上没有第二处有的”[27]。这5种书分别为《全像华光天王南游志传》《全像北游记玄帝出身传》《全像三国志传》等。柳存仁表示,“我这里应当很感谢刘女士所有的记载,对于她的记录,我还偶有些微的补充或一二字的校正,都分别写在中文的各篇提要内,多数是无关宏旨的”“让我和其他各地研究中国小说史的人,都一齐衷心地欣赏她这部薄薄的小书中所透露给我们的新知识”[28]。柳存仁所说的5种孤本,都是小说。其实,除了小说外,刘修业访到的其他古书,也不乏孤本,如《环翠山房十五种曲》,到现在为止,国内学者介绍此书时,依然称“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所藏”[29]。
二是重视内容考订。如介绍《百炼真海烈妇传》一书时,刘修业对海烈妇其人进行了考证：海烈妇事,为世人所称道。其见于传记者,有陆次云的《海烈妇传》、方孝标的《海烈妇传》、任源祥的《陈有量妻海氏传》、犹龙子《古今烈女传演义》中的《海烈妇》等,均有详细记载。此外,冯景《义士蓝九廷序》也与此故事有关。她还表示,《常州府志》等志书,一定也有记载。仅此一事,参考书籍已达五种。尽管如此,她还说：“惜余居海外,不能遍览及之……异日获读此外文献,再为订补”[30]。
三是注重学术考辨。刘修业介绍海外古书,较为重视学术考辨,其中以《环翠山房十五种曲》最为典型。王国维表示,伯希和说过明汪廷讷《环翠堂十五种曲》为巴黎国立图书馆所有,不知即《淡生堂书目》著录之《环翠堂乐府》否?又称该乐府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淡生堂书目》著录《环翠堂乐府》一种。王国维的《曲录》中有《环翠堂乐府》,或即据《淡生堂书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别集类确实有汪廷讷《环翠堂坐隐集选》。刘修业表示,“然则静安先生之意,淡生堂书目所载之环翠堂乐府,即四库总目所载《坐隐集选》中之南北曲欤?惟一卷之书,焉能有十五种传奇?则王氏所疑者,容有未当。而伯希和先生所谓汪廷讷所辑者,亦非也。王氏未见原书,故未能详考;伯君于文学戏曲,非所当家,故偶有误会,均不足责。所恐国内研究戏曲者,疑以传疑,益孳迷惑”[31]。她表示,“余为考之诸家目录,其撰人大半可知。盖除《锦西厢》为明人周公鲁撰,余皆清初人所作,……廷讷所与唱和之人,如方于鲁李贽皆卒于万历间,陈继儒卒于崇祯十二年。廷讷长于继儒,大约亦卒于万历间。周公鲁所撰者,廷讷尚不及见,遑论其他?则此必非廷讷所辑”[32]。刘修业的考证,纠正了王国维和伯希和的说法,促进了此一研究。
四是纠偏补漏。刘修业表示,我国学者海外观书,专文报告国内的,有郑振铎《巴黎国家图书馆之中国小说与戏曲》、孙楷第的《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她发现巴黎国立图书馆和大不列颠博物院图书馆所藏中国书籍颇多,“而戏曲小说两类,尤投宿好,间得读珍本残编,如犹珠玑,辄试为考证,……因不自弃,搜集成篇,非敢云补孙郑二先生所未及,聊以志海外生活之片段”[33]。实际上,她的研究恰恰补充了郑振铎等的不足。如《醒世恒言》,郑振铎只看到巴黎本,而她则参阅了伦敦本。又如《觉世雅言》,因误置两个书架上,郑仅看到了前半部,没有看到后半部;再如《绣戈袍全传》,她修正了郑的多处疏误;等等。若说刘修业纠偏补漏,完善了学者对海外中国古书的研究,应该不是溢美之词。
刘修业的海外访书时间迟于郑振铎、孙楷第等人,而且关注的重点仅为戏曲、小说两类,所以她介绍的海外古书数量不及郑振铎等学者多。不过,刘修业介绍的古书,版本价值较高,内容考订细致,学术考辨准确,注重纠偏补漏,自成体系。刘修业与郑振铎、孙楷第等学者一起,成为海外访求文献的主要学者之一,在女性图书馆馆员中绝无仅有,极大地促进了我国古代小说戏曲的研究。
2 编制论文索引
编制文学和国学论文索引是刘修业的主要学术贡献之一。我国图书馆界对编制索引极为重视。1925年中华图书馆协会成立,随即成立索引组,推进索引的编撰工作。1929年1月,该协会第一次年会上,金陵大学图书馆提出,编制索引“须聘专人为之,由各图书馆分任编辑总纂,亦须特聘专人”[34],大会议决通过。随后确定由北平图书馆编制文学和国学论文索引。刘修业入馆后,即站在了编制论文索引的大潮之上。
2.1 续编《文学论文索引》
《文学论文索引续编》是刘修业完成的第一部索引著作,1933年11月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印行。全书分为上、中、下三编。上编为文学总论,分通论、文学的起源和意义、文学的内容和形式等11类。中编为文学分论,分诗歌、词、戏曲等8类。下编为各国文学家传略,分中国文学家、日本文学家等6类,附录有文学书籍的序跋等共6则。
该索引凝聚了刘修业的巨大努力。全书由当时的193种中国杂志报章和10册各种文艺论著节录而得,时间从1928年至1933年5月止,搜集的材料有4千多条。该书是在1932年出版的《文学论文索引》基础上形成[35]。分类与《文学论文索引》大抵相同,但也有完善,如增添了附录等。该索引由刘修业独力完成,而《文学论文索引》则由三、四人合力编辑而成。
王重民对该书评价甚高。他认为索引应该“长期续编”,清华大学与中山大学编辑过“政治”“教育”两门索引,但影响不大,“以未能长期续编之故也”。索引应由专业机关编辑,如社会调查所任“社会经济”之类。如此一来,既可知国人在学术方面努力的方向,也能适应社会各层人士的急需,一举两得。对于《文学论文索引续编》,他表示：“若皆能如北平图书馆之长久努力,俾各学皆有一索引,总之则全国数千万册杂志得一网领,分之则学术上各分门各专科有一线索,其于学者之便利,为如何乎?”[36]
苏华于1997年购买了该书,评价为：“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的索引学不知现代化了多少,也不知有多少倍的专业工作者在做当时只有刘修业一个人所做的事,但此书的质量和给予读者的诸多方便,仍让笔者产生了无限的遥想”[37]。1934年出版的《图书季刊》评介该书时,表示：“分量与前编约略相等,体例依照前一编,惟子目略有增减,内容视前编加详”[38],大体不差。
当然,也不是说该索引没有缺点。《申报》称其“所收十种书,有论文总集,有杂传,且有文学史,性质极不相同;各该书又非出类拔萃之名著。李编《中国文艺论战集》① 李国林.中国文艺论战集[M].中国书店,1930年版。,郭著《文艺论集》内诸论文② 郭沫若.文艺论集[M].光华书局,1925年版。,率为前编已收入者——这样,非但乖异前体,选书未精,且有前后重复之嫌;想来编者于此诸端,没有什么思索吧?”[39]
《文学论文索引三编》是刘修业编辑的又一部文学索引著作,由中华图书馆协会于1936年出版。较之《文学论文索引续编》,《文学论文索引三编》有些微变化,如将上编第2类“文学的意义”删除,第11类改为“大众文学”。中编第7类改为“杂志和新闻学”。下编的编名改为“各国文学家评传”,第1类为“传记文学”,“各国文学家的自传”则被取消。附录减少为4则。全书由当时的226种中国杂志报章节录而得,时间从1933年6月至1935年12月止。
当时编撰索引蔚然成风,如燕京大学图书馆编撰各种古书引得、浙江省立图书馆金步瀛编撰《增订丛书目索引》等。其中刘修业的《文学论文索引》备受瞩目。郭绍虞的评价为：“这是近年来文学论文的总结账,同时,又给研究文学者以很多的方便……刘女士这样的继续努力,一二年中出版一次,则一方面既尽索引的功能,一方面又同年鉴的性质,可以察知文坛的动向,可以衡量研究的成绩,是固不仅助人猎取作獭的材料而已”[40]。可惜的是,1936年刘修业出国后,文学论文索引的编辑后继无人,再也没有延续下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文学论文索引三编》是北平图书馆文学论文索引编撰的终点。
《文学论文索引三编》的价值得到了学者肯定。谢灼华指出,根据不同时期文学论文的不同内容增加相应的类目,这是《文学论文索引三编》的特点之一。他以戏曲为例,比较了《文学论文索引初编》与《文学论文索引三编》的区别：《文学论文索引三编》“关于戏曲的类目,我们可以看出,随着中国电影事业和话剧运动之开展,作为反映1933-1934年间文学研究状况的《文学论文索引三编》,当然应列出比较详细的类目,以容纳新的文学研究论文”[41]。正因为《文学论文索引续编》《文学论文索引三编》都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台湾学生书局于1970年将该书影印,广泛流传。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也于2010年将该索引影印出版。
2.2 续编《国学论文索引》
《国学论文索引三编》是刘修业的第二部索引著作,由中华图书馆协会于1934年出版。本书共分总论、经类、小学、考古学、史学等17类。所取杂志报章共192种,时间约由1928年起至1933年5月止。
《国学论文索引三编》较之前编,分类没有大的改变。不过,因编辑仓促,舛误不当之处在所难免。容媛指出其中两点：一是朝代错误。她指出,张篁溪《生圹志铭》列入明代① 张伯桢(1877—1946年),号篁溪,近代中国著名学者。,而篁溪《钓图传》则列入清至民国,“同是一人一事一书,而因著作者不同之故竟分为两朝代。今篁溪先生犹健在,寓居北平,岂编者按目编入,无暇一读其原文乎?”二是笔画问题。《国学论文索引三编》与《国学论文索引续编》不符合者,如《国学论文索引续编》称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周刊以“中”字为首,列入4画。《国学论文索引三编》则称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周刊,以“国”字为首,列入11画。容媛列举了因笔画不同而造成诸多的问题,最后表示：“愿编者将来编辑《四编》,或其他索引时,少留意耳”[42]。《申报》则表示卷末附录所收刊物创刊年月表“似为蛇足”[43]。当然,也不是说该索引一无是处。《大公报》就在评价该书时表示：“索引工作为学问上一种方便之门,盖以一二人之劳作而省多数人检寻之时力;对于承学之士,尤有莫大裨益”[44],肯定了其学术价值。
《国学论文索引四编》也是刘修业独立完成的,于1936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印行。《国学论文索引四编》提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问题,即国学的概念。刘修业在“后记”中称：“本编所录论文,凡见于杂志报章之有关中国问题者,无不收罗。若按论题之内容,与性质言之,似微嫌有越国学范围者;惟一般论文所研究之对象,均属与中国有关。中国虽有属于现代社会政治之讨论,但时过境迁,未始非研究中国史者之绝好资料。为读者检讨便利计,故收集之范围宁取宽大焉”[45]。刘修业是从《国学论文索引三编》开始接手编辑国学论文索引的,所以她对国学概念不应负责。
刘修业编辑的四部论文索引著作,其价值不只是丰富了民国时期的索引编撰运动,也为学术研究提供了便利。1957年以后,刘修业主编的《中国史学论文索引》第一编、第二编和《1900-1975七十六年史学书目》的相继出版,貌似信手拈来,实为水到渠成。她在民国时期已经积累了编辑论文索引的丰富经验,以后编辑索引,可谓驾轻就熟。这些索引的出版极大地促进了新中国的学术研究。
3 从事论文写作
刘修业是女性图书馆员中利用图书馆从事学术活动的代表人物。她的学术研究,依托图书馆,以古典小说戏曲为对象,密切关注学者的研究动态,重视版本比较和内容考订,促进了学术研究和文化发展,特色明显。她在民国时期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主要有：
《读〈西厢记〉后》。这是刘修业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可取之处颇多。从文献学的角度看,刘修业主要解决了三个问题：一是《西厢记》的作者问题。她列出王实甫所作、关汉卿所作、王和卿作、关作王续、王作关续5种说法,认为“以上五种传说中以‘王作关续’与‘关作王续’二说最占势力。数百年来,两种的意见虽各据理由以争,到现在‘关作王续’终占优势”[46]。二是《西厢记》的取材问题。刘修业认为,《西厢记》取材于《会真记》,《会真记》是唐代元稹所作,后有赵德麟将《会真记》分作十章,是为商涸鼓子词,再有董解元把它做成弹词,是为董西厢。三是对主人公张生的考证。她列举了张生即张籍、张生即张君瑞、张生即元稹3种说法,“以上三种传说,就事实考证言之,似元稹即张生为较可信”。不过她强调,“世人一定要把西厢记中每个人物,都说实有其人未免流于牵强附会”[47]。刘敬圻等对刘修业的观点较为认同[48]。
《〈秦妇吟〉校勘续记》。该文厘清了《秦妇吟》研究的流变过程：1907年伯希和在敦煌发现古写经,为罗振玉闻知,往观后作《莫高石室秘录》一文,于1909年发表。1912年狩野直喜游欧洲,从斯坦因处录得《秦妇吟》残本。王国维见之,作《敦煌发见唐朝之通俗诗及通俗小说》一文。王后知巴黎有《秦妇吟》完好写本,于是请伯希和录寄全文。1923年,伯希和录张鬼写本及安有盛写本,寄罗、王二人。1924年,罗将两写本互校全文印入《敦煌零拾》。王据伯希和所寄两本及狩野迻录的残本,略事校勘,作《韦庄的〈秦妇吟〉》发表。英人小翟理斯于1919年发现三种《秦妇吟》写本,后遇伯希和,知法国有两种写本,就此五种写本写定论文,1927年张荫麟转译为中文。此外,郝立权和黄仲琴相继发表了《韦庄〈秦妇吟〉笺注》和《〈秦妇吟〉补注》。不久,周云青的《〈秦妇吟〉笺注》和陈寅恪的《〈秦妇吟〉校笺》发表。刘修业根据英国博物院的3种藏本和王重民从法国寄回的4种藏书胶卷(其中2种为小翟理斯所未知),认真校勘,撰成《〈秦妇吟〉校勘续记》[49]。该文的写作,得到了王重民的大力协助。刘修业编撰国学、文学索引,遍阅时贤论著,也是完成该文的有利因素。刘修业关于《秦妇吟》流变的考察,受到后来学者的高度重视。如《20世纪中国文学研究》中的“《秦妇吟》发现及研究”即主要参考了该文[50]。《中国诗学研究》中的《秦妇吟》部分,其“第一阶段是发现与整理阶段”也大部分借鉴了刘修业的说法[51]。
《敦煌本伍子胥变文之研究》。刘修业认为,敦煌本伍子胥变文,民国时期发现有三卷① 《伍子胥变文》实际上4卷,巴黎国立图书馆2卷,英国博物院2卷。：一卷存大英博物院;两卷藏巴黎国家图书馆,甲卷著录号码在Pelliot 2794,乙卷在Pelliot 3213。刘半农的《敦煌掇琐》收录了这两卷,但甲卷的末尾,还有一大段没有录完。刘修业将之录完,介绍给国人,并就甲卷部分展开讨论。根据刘修业的考证,该文大概作于唐宋,因文辞较为典雅,稍带一些文士们所撰的传奇风味,所以推测或较敦煌所出其他变文早些。唐以前史籍,关于伍子胥的记载,《左氏传》《公羊传》都没提及渔父、浣纱女二事,《史记》中《伍子胥列传》,虽讲到渔父,但没有说浣纱女。《吴越春秋》等书,开始详细记载。可见关于伍子胥传说的放大,是在战国末年方才开始。她表示,“若就诸书著作年代之先后,便可看出这故事一次一次的扩大来,是非常有意思的”[52]。苏莹辉几乎完全沿袭刘修业关于伍子胥变文的考证[53],任中敏等对该文的一些观点也表示认同：“刘氏所云,已使变文与歌辞在此事之异同益为著明”[54]。
《〈西游记〉作者吴承恩的交游考》。刘修业认为“中国以前门第观念很深时代,普通非世家的聪明子弟们,能跳出自己的环境,得一个上进的机会,必须先得到‘乡曲之誉’,同乡的老前辈们都赏识了他,方得和‘礼乐之家’晋接”[55]。她罗列了吴承恩的交游,如：他和朱曰藩、何良俊、文嘉、葛木等关系都很好,朱曰藩、葛木等任过太守,何良俊曾供职南京翰林院等,这些成为他向士大夫阶层上进的凭借。然而,岁月如梭,别人仕途顺利,他却更加清贫,难免愤世嫉俗。吴承恩的人生际遇成为他创作《西游记》的素材。刘修业认为“就因为把尘世看小了,把世人一切行为,视同在舞台上表演;自然又也把他们描写在小说上。一部《西游记》,大概就是在这种境界里写出来的。于是托之民间传说,加以自己联想,由生动的语言刻画描写出来,自然能成为伟大的作品”[56]。她对吴承恩的研究,也源起于此。几乎同时,她还完成了为周叔弢60大寿所撰写的《吴承恩年谱》[57]。
刘修业撰写的学术研究论文,当然不止上述5篇。根据《古典小说戏曲丛考》记载,至少还有《吴承恩著述考》《吴承恩论著杂事考》两篇。因没有公开发表,不在本文介绍范围之内。此外,她还向国内介绍了美国汉学家卜德(Derk Bodde)的论著《史记吕不韦列传荆轲列传蒙恬列传之研究》,肯定其价值,指出其问题,指明研究方向[58]。1948年,她翻译了美国国会图书馆东亚部主任恒慕义的《中国活字印刷术之检讨》。该文介绍了中国活字印刷术的发展历程,讨论了中国人墨守雕版印刷的主要原因[59]。刘修业的译介,加深了国人对海外汉学的了解,意义深远。
4 结语
刘修业在民国时期的学术活动,无论海外访求古书,还是编撰论文索引,或是学术论文写作,既是其兴趣所在,又是其工作的一部分,是两者相结合的典范。1929年教育部与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商定《合组国立北平图书馆办法》,其第1条规定该馆应“促进学术,发展文化”[60]。《国立北平图书馆组织大纲》第9条第1、3款分别为“关于善本图书馆之考订编目事项”“关于善本图书之调查访求事项”[61]。可以说,刘修业的学术活动都是围绕北平图书馆的文化定位和职位要求而展开的。
刘修业的学术活动,深受王重民的影响。她所从事的论文索引编撰工作,得到了时任国立北平图书馆索引组组长王重民的鼓励和支持。她的学术研究,也多受益于王重民。而其海外访书活动,直接源于王重民。1933年,尤其1937年后,王重民先生的学术研究也得到了刘修业的深度参与。刘修业和王重民是民国时期学术伉俪的典范。正是基于对王重民先生的学术了解,1975年后刘修业致力于整理和出版王重民的遗著才有可能。
刘修业是民国时期杰出的女性图书馆员。她与冯陈祖怡、曾宪文等女性图书馆员一起,在各自研究领域内勤奋耕耘,收获累累,成为民国时期图书馆界一道靓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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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Academic Achievements of Liu Xiuye
Liu Jinsong Fu Xiaying
Abstract：Liu Xiuye is a famous female library scholar in China.Her academic achievements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are mainly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First is overseas visits.She has made outstanding achievements in visiting ancient Chinese opera novels in major libraries such as France,Britain,and the U-nited States.Second,the index of the paper is compiled.With the power of one person,she compiled four index works such as The Index of Literature Papers,which provided great convenience for academic research.Third,she engaged in thesis writing.Her academic papers mainly include After Reading the Western Chamber and so on.Liu Xiuye is an outstanding female librarian who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library science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Keywords：Liu Xiuye;Overseas Visits;The Republic of China
分类号 G259
DOI 10.16603/j.issn1002-1027.2020.02.016
* 通讯作者：刘劲松,ORCID：0000-0001-5921-2233,邮箱：ljsyoujian＠163.com。
作者单位：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西南昌,330022
收稿日期：2018年4月23日
修回日期：2018年9月14日
(责任编辑：关志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