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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从三场音乐节看世界音乐在当代中国的现状
[内容提要]在“一带一路”的背景下,世界音乐成为了一种沟通全球文化的有效方式。而现代音乐节这种受众广、传播效率高的艺术形式则为传播多元文化提供了一条有效的路径。本文通过分析当下国内具有代表性的三个世界音乐节,试图描述世界音乐在当代中国的生存现状。笔者认为艺术展演结合学术导赏,工作坊助力深挖异域文化内涵;消费文化完美耦合音乐文化,再造音乐产业新模式;运用现代多媒体手段,将保护与传承相与为一是世界音乐在当代中国脉络化(contextualization)的体现。
[关键词]世界音乐;“一带一路”;音乐节;工作坊;消费文化;传承与保护
当代中国,面对全球形势的瞬息万变,坚守和保护自身传统的意义尤为重要。如何在理性面对外来文化的同时,积极弘扬中华文化的精神内核,成为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艺术具备传递精神价值的功能,各类艺术形式作为文化的外部显现方式,无论是雕塑、绘画,还是音乐、舞蹈,都在以其独特的方式毫无保留地呈现着蕴涵其中的文化内涵。世界音乐,作为一种听觉艺术形式,其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甚为宽广。追溯这一概念形成时的历史文化背景,最初在“欧洲中心论”的视角下,它是用来统称全世界范围内除了西方古典音乐以外的其他民族的音乐;而后被泛指为运用流行音乐的手段对民族音乐素材的重新整合,通过一系列本地化的过程,为全世界公民共同使用。中国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接纳并逐步将自身特征融入这一概念之中。近几年来随着萨顶顶、央吉玛、杭盖等一批华人音乐家以中国少数民族音调加之创作改编后的作品摘得世界大奖,世界音乐这一概念在中国开始逐步进入公众视野。
若我们将“世界音乐”分解开来看,“世界”,广义的世界表示时间和空间的全部,狭义的世界则是涵盖地球上人类活动的全部范围。“音乐”二字,作为一种基本的艺术形式,在当下复杂的艺术生活中更多地被知识精英当成是一种更为宏观的文化属性概念所使用。而“世界音乐”这一概念的价值取向正在于倡导全世界范围内多元的文化样态、文化属性及文化价值。
一、“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世界音乐在中国”
回望千年前横贯亚欧非几大文明圈的贸易和人文交流通路的“丝绸之路”,驼铃声悠远缥缈,荡气回肠。进入21世纪,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绸之路精神薪火相传,推进了人类文明进步,是促进沿线各国繁荣发展的重要纽带,是东西方交流合作的象征,是世界各国共有的历史文化遗产。2015年3月,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联合发布了《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的文件。“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简称“一带一路”。文件指出:“一带一路”贯穿亚欧非大陆,一头是活跃的东亚经济圈,一头是发达的欧洲经济圈,中间广大腹地国家经济发展潜力巨大。丝绸之路经济带重点畅通中国经中亚、俄罗斯至欧洲(波罗的海);中国经中亚、西亚至波斯湾、地中海;中国至东南亚、南亚、印度洋。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重点方向是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印度洋,延伸至欧洲;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南太平洋。
“一带一路”倡议在积极推动经贸的同时,以民心相通为出发点,增加沿线各国人民的文化互鉴。具体包括开展文化交流、学术往来、人才交流合作、媒体合作、青年和妇女交往、志愿者服务等;扩大相互间留学生规模,开展合作办学;沿线国家间互办文化年、艺术节、电影节、电视周和图书展等活动,合作开展广播影视剧精品创作及翻译,联合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共同开展世界遗产的联合保护工作。深化沿线国家间的人才交流合作;加强文化传媒的国际交流合作,积极利用网络平台,运用新媒体工具,塑造和谐友好的文化生态和舆论环境等等一系列扩大和加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文化交流的举措。综上所述,“一带一路”倡议强调的合作、融通、交流与倡导多元文化的世界音乐,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这为2018年中国的世界音乐文化发展带来了契机与能量。
纵观2018年的神州大地,与世界音乐相关的活动可谓琳琅满目。无论是在专门的高等音乐院校中,还是面对普通听众的城市音乐空间里,世界音乐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它可能是城市公共艺术空间里的某一场由中哈两国艺术家共同带来的哈萨克音乐会互动体验,可能是大剧院上演的某一场阿塞拜疆木卡姆声乐大师的专场音乐会,也有可能就是电视节目中乌德和箜篌的奇妙组合。总之形式巧妙、听感奇妙、反响绝妙便是世界音乐在“一带一路”倡议下结出累累硕果的直接体现。
此外,高质量的世界音乐节也成为另外一个让普通民众感受、接触世界音乐的窗口,音乐节上表演者和观众直接的互动都能够让他们更为直观地体验到来自异国的情调。笔者以为,相较于电视媒体和专业院校的世界音乐传播,大型户外世界音乐节是当下中国面向普通听众传递多元音乐价值的一个主要手段。基于此,本文选择了当下国内具有代表性的三个世界音乐节展开分析。
二、国内三个有代表性的世界音乐节
音乐节(Musical Festival)作为一种社会音乐活动,最早可追溯至古希腊为纪念阿波罗战胜蛇神而举行的皮底亚节(Pythian Game)。作为希腊著名的四大竞技会之一,这一竞技会与音乐有着密切的关系。发展至今,音乐节专指针对一种歌唱或者乐器的现场演出。一个音乐节往往会确立一个主题,例如音乐流派(如蓝调、民族、爵士、古典音乐),地点(如伍德斯托克、富士山、拜罗伊特),音乐家(如巴赫、贝多芬)等。举办地点通常选择在户外,为表演者和演出者提供临时舞台。表演者和观众的距离相较于音乐厅剧院等场所更近。歌手的表演也以自然随性为主;观众则不受固定座位的限制,往往出入自由,现场的扩音设备可以让处在现场的观众随时随地完成“聆听”的过程。另外,不同的音乐节会引入一些与音乐节主题相符的文化产业项目,诸如周边产品的自由售卖、工艺品展览、社交活动、极限运动等等。
世界音乐文化在当代中国的普及和发展主要通过音乐节的形式来呈现。2018年三个面向大众的世界音乐节,即2018天地世界音乐节、2018珠海北山世界音乐节和首次冠以“国际”概念的即墨古城国际民谣季三足鼎立,无论从规模、组织结构、参演人员以及活动安排,还是从公众的参与度及媒体的关注度上,都为当下中国社会树立和传递世界音乐这一概念作出重要贡献。
其中,“天地世界音乐节”和“北山世界音乐节”无论从举办年限、参演人员规模以及社会影响力等方面都属于“元老级”。组织成熟度和公众认可度是它们最大的优势。而相对年轻的即墨古城国际民谣节则基于前两年的举办经验,立足于新时代的特点,在形式更加广泛,内容上更加深入。
(一)天地世界音乐节
2018年9月15至24日,名为“倾听世界心声音”的“天地世界音乐节”在上海、重庆、佛山、武汉四地的新天地购物中心依次开锣,表演者囊括了世界级土耳其芦笛演奏家Theodosii、阿塞拜疆木卡姆声乐大师Gochag Askarov等世界音乐家在内的29支来自23个国家和地区的顶尖音乐团队。
该音乐节由中国新天地携手“上海世界音乐季”共同举办,自2013年首次合作以来,至今已举办六届。其前身是国际音乐产业基地平台与上海新汇文化娱乐集团、上海蕙鸣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共同合作打造的“上海世界音乐季”。往前追溯,这一活动最初是2008年“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的分支活动,并以“放歌世博 · 2008上海世界音乐周”为名。“放歌世博 · 2008上海世界音乐周”共邀请了5支海外团体,分别是来自非洲布隆迪的国家鼓乐团、西班牙弗拉门戈吉他大师丹尼尔 · 卡萨雷斯、印尼加美兰乐团、伊朗香巴扎特乐团以及来自中亚图瓦的恒哈图乐团。同时也邀请了5支国内乐团,分别是新疆刀郎木卡姆表演团、陕西华阴老腔艺术团、湖南苗族女歌手龙仙娥、贵州黔东南侗歌队以及云南普米族传统艺术传习所。演出通过音乐周的形式,共组织5场音乐会,每场音乐会上下半场各由一支国内和国外乐团完成。此外,会议主办方还邀请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田青、作曲家何训田、歌手朱哲琴、乐评人孙孟晋分别就世界音乐举办了四场专题讲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活动全部面向公众免费开放,目的旨在向公众传递“世界音乐”的概念。
此后,上海世界音乐周作为这一活动的名称,一直延续到2012年。这可以看成是天地世界音乐节发展的第一阶段。2013年,上海世界音乐周与同年落户重庆的新天地世界音乐节组建合作关系,并更名为上海世界音乐季;到2016年,音乐季又更名为天地世界音乐节。这一活动名称的变化,显示了这一音乐节的结构性发展。时间表述上,从“音乐周”变为“音乐季”,再到“音乐节”,体现出主办方对世界音乐体量大的认识和日渐重视;空间表述上,从“上海”变为“天地”,一方面体现出从上海这一有限空间走向广纳天地万物的喻意;另一方面也巧妙地呼应了“世界音乐”这一名称中“世界”一词所意指的广博。
(二)北山世界音乐节
2018年5月4至5日,北山世界音乐节在珠海南屏北山里前地广场举行,首次实现了珠海、保定、厦门三地联动,邀请了来自7个国家的30位顶级乐手。音乐节还组织了“乐动全城”系列活动,通过快闪的形式在珠海各高校和商业圈进行现场表演。另外,音乐节还组织了“花多眼乱Floral Jazz玩味第六回展”,展示世界各地艺术家们的艺术作品。
2018年的音乐节全新升级,以音乐为桥梁,跨板块连接了许多系列活动,涵盖了教育、社区改造、古建筑保护、画展、摄影展、网上直播以及公益项目。整个音乐节较从前更为立体,各版块间相互借力,形成了一个以音乐为中心的生态圈。
北山世界音乐节从2011年开始举办。作为一个扎根于珠海的音乐品牌,它是华美天培教育集团旗下的一个文化创意产业品牌,也是珠海市政府大力支持的文化产业项目,与北山国际爵士音乐节合称为北山音乐节。经过八年的打磨,它已经成为珠海的一张城市名牌,并已成为国内世界音乐节的标杆。
(三)即墨古城国际民谣节
从2018年4月22日起,在即墨古城国际民谣节上共有来自十余个不同国家的海外艺术家、20组本土民谣艺术家、10位国内知名音乐专家登台表演,共奉献11场周末音乐会、14场工坊活动、26场街区互动音乐演出,从户外到室内,从古建到街区。同时,一系列音乐品牌“民谣在路上”与独立音乐厂牌“新乐府”也实现了强强联手。
2016、2017年连续两年在即墨古城举办过民谣音乐节,政府及主办方仅仅是借用音乐节的形式,希望扩大作为新开发的旅游景区——即墨古城的影响力,因此并未在音乐节主体方面出现可圈可点之处。但从2018年起,专注跨界音乐的独立厂牌“新乐府”和主要依靠音乐文化内容的营销管理公司“十三月”的加入,从策划、营销和管理各方面将其打造成了一场以世界音乐为内容的世界音乐节。即墨古城音乐节连续三届在演出场地方面没有任何变化,均在即墨古城内。
笔者之所以关注这一音乐节,是因为与前两个音乐节相对固定的模式不同,这个“年轻”的音乐节更加了解市场,了解世界音乐的营销手段。这使得他们将很大一块内容放在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上。这并非是以往音乐节所关注或者重视的类目。具体内容如下:
“新乐府”将带领中外音乐家,完成“一带一路”中外音乐家合作计划的一张专辑的录制。法国文化交流的重要使者、创新融合乌德琴演奏组合Duoud将会来到即墨古城,以即墨古城的非遗项目戏曲柳腔和盲人大鼓为素材,在古城重现好莱坞经典影片Begin Again的街头实景录音场面,呈现出一套充满“化学反应”的影像产品。
此外,本次音乐节还推出了“即墨古城新乐府音乐家驻留计划”。通过驻留计划,全世界的优秀音乐人都有机会深入即墨古城生活、创造,通过驻留期间的作品和音乐这种通用语言,向全世界传播古城风貌。
三、当代中国世界音乐节的特征
当代中国的世界音乐节正在以消费文化为依托,将多元文化融入多样的形式和丰富的内容之中,为世界音乐在当代中国的发展提供不竭的动力,并在整体上凸显出了当代中国文化生态的一些特点。
(一)艺术展演结合学术导赏,工作坊助力深挖异域文化内涵
纵览上述世界音乐节,各主办方在组织架构上不约而同地都借鉴了音乐工作坊(musical workshop)的形式。这一形式常被专门从事民族音乐研究的学者在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中使用。它是指基于自身的研究,将许多人在同一时间点聚集到同一空间中,就演出环节中的某一个族群的表演内容、演奏时所使用的乐器以及艺术家对于自身和观众的音乐等音乐文化事项展开交流,在带给观众充满异域风情的音声感受的同时,提供更为近距离地了解文化和提升认知的机会。现场观众既是聆听者又是参与者。
例如2018年第六届天地世界音乐节举办了打击沙铃(ASALATO)互动节奏工作坊、哈萨克音乐工作坊、民乐跨界工作坊、图瓦音乐工作坊。其前身上海世界音乐周在首次举办的时候,就特别围绕着演出举办了面向公众的免费讲座暨工作坊。即墨古城国际音乐节累计举办14场音乐工坊和26场次街区互动演出。
天地世界音乐节发展沿革示意图
历届天地世界音乐节参演艺术家来源地示意图表
(二)消费文化完美耦合音乐文化,再造音乐产业新模式
“世界音乐”这一名词的来源,有一种说法认为它最初诞生于英国的一间唱片店,唱片公司为了将当时的人类学家去田野采风时记录下来的音乐(显然不是西方古典音乐,更无法归类于流行音乐)更好地销售出去,于是首次使用了“世界音乐”的标签。因此,商业属性是世界音乐的一项必要属性。世界音乐节通过将各地区、各民族的音乐文化与大众消费文化结合,在某种意义上讲,恰恰是复原了这一音乐文化的本质概念。
笔者通过梳理资料发现,三个音乐节目前的运用方式均不约而同地呈现出以国家文化产业平台为依托,以城市商业娱乐生活为契机,借助外来资金,并以专业的运营团队和学术指导为保障的模式。这种运营模式可以营造出相当规模和体量的音乐节外观,又能够在展演内容的质量上有所保证,在此期间还可以带动商业投资的回报,甚至可以将音乐节收入所得的部分拿出来,用以资助传统文化的发扬和展示,这在某个层面上与当下非遗保护语境中的“生产性保护”思路不谋而合。
这种运营方式的创新之处恰恰在于将世界音乐文化与商业文化进行完美耦合,亦可理解回归世界音乐的本源,将全球各个不同文化族群的音乐文化同时赋予商业属性。在观众(消费者)选择偏好的同时,多元的世界音乐文化已经完成了潜移默化的有效输出。
具体而言,如即墨古城音乐节,通过消费满减、消费满赠等方式,间接推广了面临传承困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艺项目烙画、葛村子等。天地世界音乐节的措施则是在指定地点达到一定的消费金额,观众可以获赠音乐节门票或者实现其在音乐节中某一方面的权益。
北山世界音乐节发展沿革示意图
历届北山世界音乐节参演人员来源地示意图表
(三)运用现代多媒体手段,将保护与传承相与为一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一直以来都在关注全世界范围内人数相对较少的族群中那些濒临消失的音乐文化,对此,政府、文化部门、研究机构等各方都在积极建言献策,试图合力保护濒危的音乐文化。在此种情况下,具备商业力量的音乐节,通过运用现代多媒体手段,将保护与传承相与为一的方式,极好地保护了传统音乐文化。
即墨古城戏曲柳腔和盲人大鼓书的实景录制项目与“即墨古城新乐府音乐家驻留计划”便是最佳例证。北山音乐节也结合非遗保护日活动,表演了列于“非遗保护名录”之中的侗族大歌,借此启发观众关注本土传统文化,也推出了本土艺术家推广计划。
显然,从这三场各具特色的世界音乐节,我们便可管窥到世界音乐正蓄势待发。随着国民对世界音乐认知度的提升,中国大地上也逐步呈现出遍地开花的世界音乐节,比如:贵州毕节的世界音乐节、河北保定的大激店世界音乐节及以世界音乐为核心的“彩鹭之音·放声世界”2019彩鹭音乐节等等。细数近年来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的世界音乐节,笔者发现他们都在向观众传递着一种多元文化,旨在提升文化自信和自觉,继而形成保护中国传统文化的意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恰恰是世界音乐这一概念的核心价值体现。日本著名的民族音乐学家柘植元一先生就曾在2005年一次重要的演讲中提出:“21世纪将是世界音乐的世纪。”那么,就让我们期待这一预言能够更快一些实现吧!
参考文献:
1.卢珊.音乐节:音乐与商业的联姻[J].商业经济,2018(10):113-115.
2.周耘.世界音乐的世纪与我们的对策:日本的“世界音乐”现状引发的思考[J].黄钟(中国.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09(04):153-158.
3.汤亚汀.走向现实生活的世界音乐[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2000(03):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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