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寅政府对华政策立场动摇剖析
文在寅政府对华政策立场动摇剖析李 军
【内容提要】 中韩自1992年8月24日建交以来，两国友好合作关系在各个领域都取得快速发展。但2021年5月下旬，韩美总统发表联合声明，多处内容直接或间接指向中国。特别是联合声明首次公开提及台湾问题，这也是中韩建交以来的第一次。与此前在中美之间保持“战略模糊”相比，文在寅政府的对华政策立场出现明显动摇。出现这一变化是多重因素所致，总的来看是美国施压，以及韩国政府的利益需求、对华认知与政治盘算共同作用的结果。2022年是中韩建交30 周年，也将迎来新一届韩国政府，中韩关系面临深化发展的重要机遇，两国关系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因此，在中美战略竞争日趋激烈的大背景下，韩国政府须保持战略清醒，同时中韩两国宜加强战略沟通，释疑增信；两国民众宜进一步加强交流，消除隔阂，从而深化并确保中韩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行稳致远。
【关键词】文在寅 韩美联合声明 对华政策 中韩关系 美韩同盟
中韩建交以来双边关系发展迅猛，相互理解与信任不断增进，交流合作不断深化，基本每隔5年就上一个新台阶，已从“面向21 世纪的中韩合作伙伴关系”发展到“全面合作伙伴关系”“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目前正朝着实现共同发展、致力地区和平、携手振兴亚洲、促进世界繁荣的目标迈进。详见“中国同韩国的关系”（2021年3月更新），中国外交部，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524/sbgx_676528/。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习近平主席与文在寅总统三次通话，两国高层保持密切沟通。中韩率先建立联防联控合作机制，建立便利人员往来的“快捷通道”，开展复工复产合作，推动疫情防控与经济复苏齐头并进。双方秉承命运共同体理念，以抗疫合作为主线，以务实合作为主流，以人文交往为主体，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推动双边关系实现了新的发展。2020年两国贸易总额达到2853 亿美元，实现逆势正增长，超过韩美、韩日贸易额总和。
但2021年5月下旬，韩国总统文在寅访美期间与美国总统拜登发表联合声明，其内容不仅包含修复、提升特朗普政府时期龃龉不断的韩美同盟关系等，还首次提及台湾问题，这不仅是韩美之间的大事，也是中韩之间的大事。文在寅政府一直主张协调发展韩美同盟关系和韩中战略合作伙伴关系，3月韩美“2+2”会谈联合声明未直接提及中国，仅提到韩美“致力于反对一切破坏国际秩序的行为”。但仅仅两个月后，曾经毫不犹豫声称“韩国是一个可以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做出选择的国家”，并质问“美国大使是朝鲜总督吗”的韩国政府和执政党却盛赞“联合声明表明韩美首脑会谈在安全、经济等诸领域均斩获巨大成就”。[韩]蔡秉建：《现在才知道美国的重要性吗？》，2021年6月9日，https://news.joins.com/article/24077718。韩国国内舆论因此一片哗然，颇多评论认为难以相信“这是执政4年来一直走亲华、亲朝路线的左翼政府干的事”。韩国保守阵营亦大吃一惊，称“联合声明是出乎意料的同盟确认书，诠释了‘完美的同盟’”。[ 韩]池海范：《韩美峰会后中国的反应为什么模棱两可？……》，载《周刊朝鲜》（2661 号），2021年6月7日，http://weekly.chosun.com/client/news/viw.asp?nNewsNumb =002661100011。文在寅政府此番动作的动机与理由令人费解。由此，本文拟对文在寅政府对华政策立场的动摇及其主要背景进行剖析，并提出推动中韩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的政策思考。
一、文在寅政府对华政策立场的动摇
韩美首脑联合声明内容涉及提升两国同盟关系的多项内容，包括：谋求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及构建半岛和平机制，韩国“新南方政策”与美国“印太战略”对接，终止《韩美导弹指南》，加强韩美新冠疫苗合作，加强美日印澳四边机制（Quad）及韩国对美投资等。围绕此次韩美首脑会谈，韩国内从不同角度发表诸多评论，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即认为此次峰会重新确认了稳固的韩美同盟关系。舆论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认为在中美战略竞争的大背景下，一向处事谨慎的文在寅政府在声明中更多地反映了美国立场，声明多处出现韩美直接或间接共同指向中国的内容，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韩美联合声明首次公开提及台湾问题。这也是中韩建交以来的第一次。声明称：“韩国和美国反对一切阻碍、动摇、威胁基于规范的国际秩序的行为，承诺维护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包容、自由、开放，承诺尊重国际法，维护南中国海及其他区域的和平稳定、合法商业活动不受干扰和航行及上空飞行自由。拜登和文在寅总统强调维护台湾海峡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韩美首脑会谈联合声明》，2021年5月22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10522035500001。对此，韩国外长郑义溶解释说，韩国政府十分清楚两岸关系的特殊性，政府的立场没有变化，联合声明只包含维护台海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等笼统表述，“台湾海峡的和平稳定对地区和平稳定非常重要是毋庸置疑的，况且也只是在声明中笼统地表述了一下。朝鲜半岛问题应该和平解决的原则与两岸关系问题也应和平解决的原则是相同的”。[韩] 《（KBS 新闻9）采访郑义溶外长全文（2021年5月24日）》， 2021年5月24日，https://news.kbs.co.kr/news/view.do?ncd=5192735&ref=A。本文认为，把台湾问题写入韩美联合声明，韩国却强调这是“一般性原则、不针对特定国家”，这种说法显然不具任何说服力。很明显韩国政府及其外交官的认知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既然是一般性表述，为什么中韩建交近30年来，此前韩国历届政府从未有过如此表态？此外，“朝鲜半岛问题应该和平解决的原则与两岸关系问题也应和平解决的原则相同”，此种表述更是不符合国际关系基本常识和国际社会普遍共识。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而朝鲜是一个独立主权国家。朝鲜半岛问题与两岸关系问题根本不是同一类问题。
其次，联合声明在军事领域亦有附和美国牵制中国之处。联合声明强调美日韩三方合作对解决朝鲜问题、维护共同安全与繁荣、维护共同价值观以及强化基于规则的秩序的重要性。韩美还重申支持加强与太平洋岛国的合作，强调美日印澳四边机制等开放、透明、包容的地区多边主义的重要性。这与韩国政府此前的立场形成鲜明对比。此前，韩国政府考虑到中韩关系，一直与四边机制保持距离，回避做出具有该机制或 Quad-Plus 指向的、与印太地区安全相关的担忧或承诺，且否认收到过美国邀请其加入该机制的提议。韩国前外长康京和甚至批评该机制“自动排除他国利益的任何构想都不是好主意”，并称“选择特定国家无助于国家利益”。2021年3月9日郑义溶接替康京和出任韩国外长，在回答是否参加四边机制的记者提问时表示：“如果是透明、开放、包容、并遵守国际规范的，我们可积极与包括美日印澳在内的任何区域合作机制进行合作。”这亦被解读为文在寅政府不太可能参与旨在“排除中国”的四边机制。[韩]金民奎：《文在寅政府内部对是否参加“反华”的Quad 存在分歧？》，2021年3月10日，http://www.sisafocus.co.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256788。但5月文在寅与拜登总统发表的这份联合声明，在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埃文斯·里维尔（Evans Revere）看来，意味着美国的目的已经实现，即成功促使韩国承认印太地区的地缘政治环境已发生新的变化。韩国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的院内代表金起炫认为，联合声明说明文在寅总统已接受美日印澳四边机制所追求的核心原则，在巩固韩美同盟上做出了正确选择，但瞬间转换外交政策路线则显示了其外交业余的一面。[ 韩]朴振亨：《朝野对韩美峰会褒贬不一：“巨大成就”对“没啥玩意”》，2021年5月24日，https://www.kgnews.co.kr/news/article.html?no=647364。另外，终止《韩美导弹指南》美国为有效控制韩国弹道导弹技术的发展，于1979年签署《韩美导弹指南》，不许韩国研发射程超过180 公里、弹头重量超过500 公斤的弹道导弹，并限制韩国发展运载火箭固体燃料。此后，经过2001、2012、2017、2019年4 次修订，美国逐步放宽对韩国导弹射程和弹头重量的限制。此次终止该指南意味着完全放开相关限制，由此韩国将掌握“导弹主权”。意味着美国可以通过韩国来制衡中国，而无需直接在朝鲜半岛部署自己的导弹。
最后，两国同意加强韩美高科技合作。联合声明称，“文在寅和拜登总统认识到移动通信安全和供应商多样化的重要性，承诺共同努力利用开放式无线入网（Open-RAN）技术，开发开放、透明、高效的5G、6G 网络架构。为此，将优先开展包括在半导体、环保电动汽车电池、战略核心原料、医药等领域的合作，提高供应链弹性。……文在寅和拜登总统表示将加强在民用太空探测、科学、航空研究领域强化伙伴关系，并将共同推动韩国签署《阿尔忒弥斯协定》（Artemis Accords）。同时，我们承诺在保障国际原子能安全、核安全、核不扩散最高标准的前提下，开展共同参与核电站项目等形式的海外核电市场合作”。
韩美开展经济和产业合作本无可厚非，虽然不能简单地根据声明的这些内容就判定韩国政府在中美之间已做出了选择，但韩美在该领域的合作动向还应值得警惕。声明中韩方就5G 的表态，与其此前与特朗普政府“清洁网络计划”的态度保持距离，与其主张“使用何种设备由运营商自己决定，韩国政府不会干预”的立场也有很大区别。在韩国学者看来，上述声明内容与特朗普政府对华打贸易战、批评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与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所谓“开放式无线入网技术开发合作”，其实质就是为了将包括华为在内的引领5G 领域的中国电信企业排除在全球供应链之外；加强在半导体和车载半导体领域的合作则顺应了美国维护其技术霸权的战略；终止《韩美导弹指南》，进行太空探索、航空、卫星领域的合作，不仅是为了提升韩国IT 强国的实力，也意在通过取消对韩国导弹射程的限制来加强牵制中国。[韩]《（金柱兴专栏）韩美峰会与美中霸权战争》，2021年6月8日，http://www.ksilbo.co.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902770。美大西洋理事会高级研究员罗伯特·曼宁（Robert Manning）认为，“韩国一直跨坐在越来越不稳定的中间道路上，但通过峰会承诺对美技术投资和开展5G 等高科技领域的合作，表明其在地缘经济学上已向美国倾斜”。《美国专家认为，“韩国走钢丝外交很危险……需参与构建对华共同战线”》，2021年6月17日，https://www.newspim.com/news/view/20210617000116。
二、韩国对华政策立场动摇的主要原因
文在寅政府在中美之间一直保持“战略模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对华政策立场出现动摇。综合来看，这是美国施压，以及韩国政府的利益需求、对华认知与政治盘算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韩国难抵美国压力。美国新政府总体上延续了上届政府极端和错误的对华政策，不断挑战中国底线，加大对中国的遏制和打压，中方对此坚决反对。出现上述问题，归根到底在于美方的对华认知出了问题，把中国视为最主要对手甚至朝敌手方向推进，企图阻挡和打断中国的现代化进程。《王毅会见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中国外交部，2021年7月26日，https://www.fmprc.gov.cn/web/wjbz_673089/xghd_673097/t1895177.shtml。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大背景下，美国逼迫韩国选边站、共同展开对华战略竞争、构建压制中国统一阵线的压力增加。作为美国盟友，韩国政府很难在对华政策上不顾及美方立场而独立行事。况且，美国从未对韩国的离心倾向放任不管，从未对中韩走近及其关系快速发展放松过警惕。2013年6月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访华，两国发表了包括早日缔结中韩自贸协定等内容的《中韩面向未来联合声明》。当年12月，时任美国副总统拜登访韩时就警告朴槿惠，“不要把宝押在美国的对手身上，这种做法从来就没有正确的时候”。《在拜登时代，应收起南北秀，做好在美中之间二选一的准备》，朝鲜日报，2020年11月6日，https://www.chosun.com/opinion/editorial/2020/11/06/HQ7QZU5RV5FE PNX4SNWWDFSQHQ/。2020年韩国驻美大使李秀赫曾强调：“韩国对自己不是夹在美中之间、需要被迫做出选择，而是可以做出自主选择的国家感到无比自豪。70年前韩国选择了美国，但这不代表未来70年韩国还将继续选择美国。”韩国外交官这种“政治不正确”的公开言论令特朗普政府大为不满，美国务院强调“几十年前韩国放弃威权主义、拥抱民主之时就已选择了站在哪一边”。
拜登政府上台后，为构建制衡中国的印太地区安全架构，重振同盟体系，加强与韩国这一打压、遏制中国的“短板”的关系，则成了强化其“印太战略”的重中之重。为此，拜登政府积极拉拢韩国。拜登当选总统后的首场外出活动就是2020年11月12日前往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朝鲜战争参战纪念公园，并向纪念碑献花。拜登当天在与文在寅首次通话时表示，“美国将坚定履行对韩国的防务承诺，并与韩国密切合作解决朝鲜核问题”，“美韩同盟是维护印太地区安全与繁荣的核心轴”。这显示拜登一方面表示将强化在特朗普政府期间被弱化的美韩同盟关系，关照韩国的关切；另一方面继宣称美日同盟是维护印太地区“和平、安全与繁荣的基石”之后，再度强调美韩同盟的重要性，意在要求韩国在美中战略竞争中与美国保持一致并发挥关键作用。[韩]朴贤荣、尹成闵： 《拜登在与文总统的第一次通话中即传递了对华施压的信息》，2020年11月13日，https://news.joins.com/article/23919462。美国学界也频频发声，不断提醒韩国，从1953年签署 《韩美共同防御条约》那一刻起，韩国就已选择站队美国，当下面对中国这一需要共同牵制的对象，韩国就更应坚持既有选择。与此同时，美国学界还敦促拜登政府不要坐视中国对亚洲主要盟友“搞经济报复等胁迫外交”，而应坚决付诸行动予以应对。比如，美国学者认为，对于中国因“萨德”问题而反击韩国的行为，美国未做反击是一个战略错误，呼吁美国政府今后应采取行动来减轻中国打经济战对韩国造成的影响。《美国专家认为，“韩国走钢丝外交很危险……需参与构建对华共同战线”》，2021年6月17日，https://www.newspim.com/news/view/20210617000116。
同时，拜登政府胁迫韩国在台湾问题上表态，造成美韩联手对华的既定事实。4月美日领导人52年来首次在联合声明中提到台湾，强调“维护台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性”。5月美韩领导人则首次在联合声明中提到相同内容。连续将台湾问题纳入与盟友的联合声明，说明美国为加大牵制中国的力度，正在全方位打“台湾牌”，特别是拉拢盟国共同“以台制华”。华盛顿一位智库学者透露：最近在华盛顿讨论台湾问题的次数比朝鲜问题多10 倍或20 倍。如果说朝鲜问题是特朗普政府的主要话题，那么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台湾问题。[ 韩]朱镕硕：《在台湾下工夫的美国，韩国也应制定战略》，2021年6月7日，https://www.hankyung.com/opinion/article/202106071302i。韩国政府此前在台湾问题上的表态向来谨慎，据悉此次将台湾问题纳入美韩共同声明，韩国也有很大的心理负担，但最终未能扛住美国压力。7月21日第八次美日韩副外长会议再次强调所谓“维持台湾海峡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
其次，韩国强烈的利益置换想法使然。即通过动摇对华政策立场满足拜登政府遏制打压中国的企图来换取韩国的利益需求。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成了美国拿捏韩国的抓手。
一是文在寅政府亟欲摆脱僵局，大幅改善朝韩关系。文在寅始终认为，唯有打通朝美关系，才能推动韩朝关系；同时只有获得美国许可，方能在推进韩朝合作上有所成就。这就是文在寅一直主张的“朝美、朝韩关系良性互动论”。2018年朝美、朝韩关系大幅改善就是很好的例证。随着2022年任期即将结束，深陷僵局的朝美、朝韩关系始终未有起色，这让亟欲在朝韩关系上搞出名堂、留名青史的文在寅心急如焚，遂将重启半岛和平进程定为执政末期最优先的外交课题。但美方对此不感兴趣，起初并不打算在联合声明中写入可能导致放松对朝制裁的“合作”字眼，但最终还是在其中表示“支持朝韩对话、接触与合作”，总算遂了文在寅的心愿。但韩方需要付出的相应代价就是对美国进行大规模投资韩国四大企业集团跟随文在寅访美，并宣布总计394 亿美元的对美投资计划。其中三星电子将为晶圆代工厂新项目投资170 亿美元；LG 能源解决方案和SK 创新等电动汽车电池公司将投入约140 亿美元，在当地成立合资公司或单独投资；现代汽车计划对电动汽车生产、加强城市空中交通（UAM）产业等投资74 亿美元；SK 海力士计划投入10亿美元，在硅谷建立覆盖人工智能、存储解决方案等的新兴产业研发中心。 ，并将台湾问题写进联合声明。[ 韩]朴世进：《只剩1年任期的文在寅政府，谋求实现南北合作（日本舆论）》，2021年6月5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10605018600073?input=1195m。当然，文在寅的另一层考虑就是借推进朝韩关系，营造有利于“进步阵营”赢得2022年大选的政治环境。从2018年两次朝韩峰会的结果看，文在寅本人和执政党的国民支持率的确是随着朝韩关系的大幅改善而直线上升。
二是借美国之力进一步提升韩国的国际地位。随着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蔓延，疫苗需求日益增长，韩国政府认为，与美国建立全球疫苗合作伙伴关系，既可解决国内疫苗紧缺问题，又有利提高国际社会对韩国生产能力、人力资源和品质管理的认可度，有利于韩国在全球疫苗供应、加速终结新冠疫情中发挥关键作用，进而将本国打造成全球“疫苗中心国”。同时，通过加强与美国在疫苗和全球卫生安全方面的合作，有助于将韩国国家形象从防疫模范国家提升为应对全球卫生危机的先导国家。《（现场连线）韩政府“迅速组建‘伙伴关系专家组’落实韩美疫苗协议”》，2021年5月23日，https://www.yonhapnewstv.co.kr/news/MYH20210523003100038?did=1825m.正如文在寅在韩国光复76周年纪念仪式上所讲的那样：“我们将以全球第二位的生物医药生产能力、韩美疫苗合作伙伴关系等为基础，带头克服人类共同面临的传染病危机。”《文在寅总统发表光复76 周年讲话（全文）》，2021年8月15日，韩国青瓦台，https://www.korea.kr/news/policyNewsView.do?newsId=148891647。
再次，韩国对华心存芥蒂与侥幸心理。韩国认为中美冲突的大部分问题都属零和性质，在这种情况下韩方如果持续保持战略模糊，肯定会两边不讨好。关键是韩国若一味对华立场暧昧，华盛顿对其看法将更趋恶化，而中国对韩国的看法却不会由此改观，自发生“萨德”问题以来，迄今中国尚未解除对韩国的反击措施。在中美战略竞争的大框架下，看中国眼色行事并未让韩国得到明显好处[ 韩]李相贤：《Quad 和韩国：如何加入Quad？》，2021年6月6日，https://www.ifs.or.kr/bbs/board.php?bo_table=News&wr_id=3545&page=1。，唯有加入美方阵营才有利于韩国的国家利益。
那么，韩国是否会在对华政策上追随美国、无所顾忌呢？情况似乎也并非如此简单。几年前中国政府对韩国允许美国在韩国部署“萨德”导弹系统所采取的反击措施，韩国至今记忆犹新。这次也不例外。文在寅结束访美回国之前，执政的共同民主党议员苏炳勋就在推特上写道：“在文总统回国途中，应该派遣一位主要随行人员赴中国说明一下峰会情况。”但这一说法迅速遭到一些韩国民众的猛烈攻击，质问“韩国是中国的附属国吗？”迫使发文者很快撤回推文。[韩]池海范：《韩美峰会后中国的反应为什么模棱两可？》，载《周刊朝鲜》（2661 号），2021年6月7日，http://weekly.chosun.com/client/news/viw.asp?nNewsNumb =002661100011。这一情况说明韩国政府和执政党还是非常担心遭受中国打击的。但文在寅政府仍存在侥幸心理。一方面，韩国认定迄今中国仍将韩国视为美国“印太战略”中的“薄弱环节”，中国若对韩国搞经济报复，可能将其变成美国“印太战略”中“强有力的一环”而与己不利，所以中国不太可能对韩国搞类似应对“萨德”问题时的经济报复。就连中方对韩美发表联合声明的反应，都被青瓦台和外交部官员认为是在韩方预料之中的“比较克制”。[韩]《政府称“中国反对韩美联合声明‘相对克制’……预料之中的程度”》，2021年5月25日，https://www.newspim.com/index.php/news/view/20210525000932。韩方甚至认为在联合声明中写入台湾问题反而对韩有利，即可利用美国因素来牵制中国，增加对华外交杠杆。[ 韩]蔡秀灿：《文在寅总统访美成果引人注目》，2021年6月8日，http://www.shinailbo.co.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1420903。韩国外交部第一次官崔钟建接受访谈时称，“中方此前对韩国一直以来采取的客观立场表示感谢，但这次须好好琢磨一下了，今后中国需要投入更大气力来发展中韩关系”。《文总统与拜登首次峰会的成果与任务？》，2021年5月23日，https://news.kbs.co.kr/news/view.do?ncd=5191711。另一方面，韩国认为只要不加入美日印澳四边机制，中国就不会对韩国怎么样。只在联合声明中提及“认识到Quad 的重要性”也是中方期待的结果，因为只要韩国不加入Quad，就说明东亚秩序未发生任何变化，中国会觉得韩国仍然在中美之间走钢丝。[韩]池海范： 《韩美峰会后中国的反应为什么模棱两可？》，载 《周刊朝鲜》 （2661号），2021年6月7日，http://weekly.chosun.com/client/news/viw.asp?nNewsNumb=002661100011。
最后，着眼大选提升韩国共同民主党支持率。美国民意调查机构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韩国人对中国的“非好感度”占受访人数的75%，高于美国的73%。当前韩国社会普遍存在的反华情绪可能是中韩建交以来双边关系面临的最大挑战。[韩]李成贤：《2021年形势展望：中国形势及韩中关系》，载《形势与政策》2020年特刊第43 号，2020年12月24日，https://www.sejong.org/boad/1/egoread.php?bd=2&seq=5748。2021年发生的两件事也印证了这一点。一是韩民众请愿阻止中资收购韩半导体企业。3月韩国半导体企业美格纳发表声明称，同意被私募股权投资公司智路资本以每股29 美元的价格收购，约合14 亿美元。消息一出，韩国民众即在青瓦台国民请愿网站发帖请求政府出面阻止交易，以防半导体核心技术外泄。二是江原道被迫中断“韩中文化城”建设项目。为庆祝韩中建交30 周年，江原道在春川市和洪川郡打造的“韩中文化城”（曾被命名为“中国综合文化城”）原计划于2022年竣工，但该项目遭到韩国民众和在野党的强烈抵制，有民间团体甚至称该项目是中国对韩国进行文化掠夺的“桥头堡”。[韩]李在贤： 《67万国民请愿反对建“韩中文化城”……中国人民网等4 家机构称“无法推进项目”》，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10504165600062?input=1195m。尽管江原道知事崔文洵强调，该项目旨在促进韩中文化交流，而非建造“唐人街”，且未动用地方财政预算，但自3月29日后的一个月内，要求江原道撤销“韩中文化城”项目的请愿人数已逾67 万。面对国内对华负面情绪，韩国政府在一定程度上予以迎合，对中国讲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不利之言，显示强硬姿态，希望吸引仍在观望民众的支持，最终实现“民主党连续执政”。
三、推动中韩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的思考
2022年是中韩建交30 周年，韩国新一届政府也将上台执政。2022年对中韩关系发展意义重大，两国关系面临深化发展的重要机遇。鉴于此，为进一步深化中韩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宜重点做好以下工作。
首先，提醒韩国政府保持战略清醒。在朝韩关系、半岛无核化等问题上应敦促韩国不对拜登政府抱有过高期待。拜登政府上台后，韩国对美外交的首要任务是确保美国对朝政策的连续性。因此，韩国政府对将《板门店宣言》和《新加坡联合声明》写入联合声明给予高度评价。郑义溶外长强调韩美首脑会谈取得的最大成果是为再次推进朝鲜半岛和平进程注入动力。但实际上前景并不乐观，主要原因：一是韩美联合声明未具体谈及无核化谈判“路线图”。尤其引人关注的是，美方在联合声明中设置障碍，提到了朝鲜人权、对朝经济制裁等问题，加大了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难度。美国高官表示：“尽管美国未关上美朝峰会的大门，但唯有在朝鲜采取无核化的切实措施和为此做出适当准备后峰会才有可能举行。”《韩美首脑会谈复原了同盟》，2021年5月25日，https://www.konas.net/article/article.asp?idx=56934。二是拜登政府虽然任命金成为朝鲜事务特别代表，但恐无实际意义，只是抚慰韩国而已。金成仍担任美国驻印尼大使，朝鲜事务特别代表是他的兼职，在华盛顿也无相应办公室。另外，美国通过这些年与朝鲜打交道后认为，与朝鲜外相或第一副外相崔善姬等人可以当面谈，但他们做不了主，这种会晤纯粹是浪费时间。朝鲜真正能谈成事的人是金正恩总书记。但凭借金成的职务与地位显然不可能面见金正恩。三是联合声明虽然再次重申只有通过以2018年《朝美新加坡联合声明》等双方承诺为基础的外交和对话才能实现半岛完全无核化和永久和平的共同信念，但这在美国的朝鲜问题专家看来并无实际意义，它无非是承认“美朝之间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并不代表拜登政府将延续《朝美新加坡联合声明》出台过程中特朗普政府执行的对朝政策，也不代表拜登政府会继续执行该联合声明提及的对朝政策。[ 韩]金珍明：《美国专家惊呼，“天哪！青瓦台加入美国队……联合声明包含有关Quad 的一切东西”》，2021年5月25日，https://www.chosun.com/international/us/2021/05/25/RNLH7HMJWNA4PNDFGIOOMTCTX4/?utm_source=naver&utm_medium=referral&utm_campaign=naver-news。从现实层面看，韩美联合声明出台至今，并未得到朝方的积极响应，这充分说明韩国政府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如此乐观。
此外，在台湾问题上韩方绝不可低估中国人民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坚强决心、坚定意志、强大能力，不应打自己的小算盘。只有反对和制止“台独”，台海才有和平。韩国不应在中国主权领土问题上附和美国，否则必损及韩国利益及中韩关系。正如我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指出的：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部事务，不容任何外部势力干涉。中韩是搬不走的近邻，美韩关系的发展应有利于促进地区和平稳定与发展繁荣，不应损害包括中国在内的第三方利益。
其次，中韩宜围绕重大战略问题进一步加强战略沟通，防止相互猜疑加重，避免发生冲突。这些问题包括：一是韩对美日印澳四边机制的认知以及今后应对。早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方就明确表示过，美国计划在印太成立一个“小北约”，以防范“来自中国的潜在挑战”，而框架基础正是Quad。中国认为，美国固守冷战思维，蓄意搞集团对抗，试图打造反华“包围圈”，完全是逆时代潮流而动，与本地区和世界绝大多数国家求和平、谋发展、促合作的共同期待背道而驰。韩国政府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是此次韩美首脑在声明中对Quad 进行了完全正面评价，意味着韩国政府已明示Quad 为其合作对象，为今后韩深化与该机制的合作打开了口子、奠定了基础。二是韩在台湾问题上的政策立场。韩国政府强调只是在联合声明中笼统地提及台湾问题，实际上无形中韩国已被绑上美国战车。因为韩美、韩日联合声明均明确提到台湾海峡，可解读为如果其和平与稳定受到威胁，韩美、韩日可根据各自的联合声明做出反应。如果中美发生军事冲突，日本与韩国将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或被卷入。目前日本国内已经出现一种声音，就是应该修改《美日防卫合作指针》，以应对中国进攻台湾。甚至也有分析指出，韩美废除《韩美导弹指南》可能就是考虑到了东北亚这种不寻常的形势发展变化。[韩]金熙正：《台湾在中美博弈中成为火药桶，印太地区的关键——韩国》，2021年6月7日，https://www.dailian.co.kr/news/view/998760/?sc=Naver。三是废除《韩美导弹指南》。美国之所以同意这么做，一方面可进一步释放韩国开发武器系统和技术的潜能，更重要的是这可以让中国感到不安。[韩]金珍明：《美国专家惊呼，“天哪！青瓦台加入美国队……联合声明包含有关Quad 的一切东西”》，2021年5月25日，https://www.chosun.com/international/us/2021/05/25/RNLH7HMJWNA4PNDFGIOOMTCTX4/?utm_source=naver&utm_medium=referral&utm_campaign=naver-news。
最后，进一步促进两国民心相通与相融。“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中韩建交后，两国在文学、艺术、体育、教育、卫生、广播电影电视、新闻出版等领域交流发展迅速详见“中国同韩国的关系”（2021年3月更新），中国外交部，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524/sbgx_676528/。，但两国民众之间的隔阂并未消除，依然很深，这严重阻碍两国关系的深入发展。值得注意的是，2021年6月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认定韩国为“发达国家”据悉这是1964年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成立后，首次有国家从发展中国家变更为发达国家。，这使韩国从殖民地与第三世界国家开始，创造出了发展中国家的“新成功模式”，又率先由发展中国家成功跨入发达国家行列。当下韩国“又有了新的梦想，即要成为一个和平、有尊严的发达国家，要成为一个在国际社会中尽其所能的国家”。《文在寅总统发表光复76 周年讲话（全文）》，2021年8月15日，韩国青瓦台，https://www.korea.kr/news/policyNewsView.do?newsId=148891647。而中国也恰逢“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正在意气风发向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习近平： 《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2021年7月1日，载 《求是》2021/14 ，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1-07/15/c_1127656422.htm。今后，“韩国梦”与“中国梦”若相互扶持，则相得益彰，有利于两国共同发展并增进两国人民福祉；若相互碰撞，可能会激化既有的两国民众对彼此的负面情绪与感情摩擦，不利于双边关系长远发展。因此，如何引导好两国民众的自豪感，促进两国民心相通与相融成为当下中韩两国舆论宣传工作的重中之重。习近平总书记5月有关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讲话为此指明了方向。一可利用好中韩文化交流年（2021—2022）、北京冬奥会、中韩建交30 周年等重要契机，深入开展各种形式的人文交流活动，通过精准传播方式、多种途径推动中韩两国人文交流和民心相通。二可广交朋友、团结和争取大多数，不断扩大知华友华的韩国舆论朋友圈。三可更好发挥高层次专家作用，利用重要国际会议论坛、韩国主流媒体等平台和渠道发声，展示丰富多彩、生动立体的中国形象。四可加强既精通韩语、熟谙韩国国情，又具备国际关系专业知识的跨学科人才培养，建强适应新时代推动中韩关系深入发展的专门人才队伍。
【作者简介】 李军，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国际战略研究院世界思潮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D8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6-6241(2021)05-0104-14
【收稿日期：2021-08-26】
（责任编辑：张晓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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