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局下中美俄大国关系互动探析
大变局下中美俄大国关系互动探析韩璐 刘飞涛
【内容提要】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美俄三角关系的地缘战略意义再度凸显，成为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影响国际战略格局与国际秩序演变的关键因素。随着中国实力持续上升，中美俄三国实力对比在动态变化中呈现新的平衡，三国战略角色定位发生变化，三角互动呈现竞争、合作、冲突、博弈等更为复杂的模式。中美矛盾成为三角关系发展的最主要矛盾，美俄关系竞合两分，中俄战略合作全面提升。未来一段时期，美国仍将在三角关系中处于相对优势地位；伴随中美战略竞争长期化，俄罗斯发挥平衡者作用的空间进一步增大，或在中美之间扮演有倾向的战略平衡者。
【关键词】中美俄新三角 中美关系 中俄关系 俄美关系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美俄三角关系仍是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影响国际战略格局与国际秩序的重要因素。自特朗普政府开始，美国一直将中俄两国同时定义为战略竞争对手，从双边、多边层面强化对华、对俄竞争，中美俄三角关系的战略意义显著上升。目前，中美俄互动尚在竞争与合作的框架之下，且呈现出不同以往的新特征。
一、中美俄三角关系的界定
长期以来，学术界对定义中美俄关系存在两派观点。一派认为中美俄关系是中美苏关系的翻版，因此延续对中美苏的定义，也称中美俄为大三角关系；参见王晓泉：《中美俄大三角关系规律论析》，载《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20年第3 期；石泽：《中美俄大三角关系的现状及走势》，载《和平与发展》2016年第3 期等。另一派则认为现在的俄罗斯综合国力孱弱，不足以撑起三角关系中的一角，加之外部制约因素增多，中美俄已发挥不了影响国际格局的作用，因此中美俄应是三边关系。参见冯玉军：《如何处理今天的中美俄三边关系》，载《世界知识》2019年第12 期；王郦久：《论当前中美俄三边关系新特征和新趋势》，载《和平与发展》2012年第1 期等。观察当今中美俄三国关系互动，笔者认为，目前的中美俄关系不同于冷战时期的大三角关系，是一种新的三角关系，这种“新”就在于其时代背景、内容、结构、影响力都与传统的“大三角”关系不同。
传统“大三角”通常指代冷战中后期的中美苏关系，其所处的时代背景是美苏争夺世界霸权的两极格局，主要内容是美苏以谋取绝对军事优势和保障军事安全为主要战略目标，以“零和游戏”的方式大搞地缘战略博弈。大三角关系的基本特征是对抗与遏制，中国在其中处于比较弱的平衡者地位，且通过这一角色大大拓展了战略空间，为国内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赢得了有利的国际环境。
当今中美俄新三角关系，与传统大三角关系的区别在于：一是时代背景不同。传统大三角关系所处历史时代是两极时代，时代色彩简单明了。而中美俄目前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世界极化发展使得国际力量对比更趋平衡，呈现“东升西降”“新升老降”趋势；世界战略格局日趋均衡，国际秩序呈“碎片化”特征；经济全球化和国际力量多元化引发全球治理体系正发生深刻调整；新一轮科技革命加速重塑世界，人类经济活动、生活方式和国家间竞争形态由此正发生巨大变化。参见张蕴岭：《百年大变局的思考》，载《党员文摘》2019年第3 期、张宇燕：《理解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载《国际经济评论》2019年第5 期、刘建飞：《领导干部如何认识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载《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19年第9 期、王少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内涵与哲理》，载《科学社会主义》2019年第4 期、陈向阳：《世界大变局与中国的应对思考》，载《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11 期、朱峰：《近期学界关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研究综述》，载《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9年第7 期。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又加速了大变局的推进。大变局下，美国霸权危机感加深，战略重心回归大国竞争，大国战略博弈成为推动国际体系深刻变革的关键变量。这既是大变局的核心内容之一，同时也是中美俄新三角关系互动的宏观战略环境。
二是内容与结构特征不同。新时期中美俄三个独立主体在不同领域间呈现不同竞合结构的复杂博弈，包含竞争、冲突、博弈、合作等关系。新三角关系不同于冷战时期泾渭分明的敌我关系，它覆盖的互动领域更广，竞合关系更易生变。总体上，中美竞争大于美俄、中俄竞争，中俄合作大于中美、俄美合作。
三是影响力不同。虽然当今中美俄战略互动对国际秩序的演化具有重要作用，但由于欧盟、日本、印度等行为体的自主性上升，导致对国际形势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外部力量更加多元化，这使得中美俄新三角不可能具有像传统“大三角”那样的国际地位和覆盖性影响。
当然，中美俄也不应该是三边关系。三边关系是指三个国家由共同兴趣和议题构建起来的机制，它在性质上是合作指向，没有或较少制衡内涵。赵华胜：《论中俄美新三角关系》，载《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18年第6 期。同时，双边互动不对第三方构成影响。而三角关系则是在相互制约的前提下开展互动的。
二、当前中美俄新三角关系的特征
在疫情冲击下，世界大变局加速演变，中美俄新三角关系复杂博弈特征更加突出：结构更趋平衡、中美矛盾上升、秩序之争进一步凸显。
（一）中美俄新三角关系结构更加平衡
当前中美俄综合实力对比已出现结构性变化，美国最强，中国次之，俄罗斯第三。美国保持相对力量优势。当前，美国综合实力虽有所下降，但仍属于“一超”地位，无论是经济总量、科技创新能力、军事实力皆居世界首位。受疫情冲击，2020年美国内生产总值下降3.5%《遭遇1946年以来最严重萎缩 2020年美国经济下降3.5%》，参考消息网，http://www.cankaoxiaoxi.com/finance/20210130/2433604.shtml。，为20.93 万亿美元，这是自2009年以来首次萎缩。但美国仍保持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地位。另外，美元仍是国际主导货币，截至2020年底，全球官方外汇储备资产中美元资产占比60%。“Currency Composition of Official Foreigh Exchange Reserves,”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https://data.imf.org/?sk=E6A5F467-C14B-4AA8-9F6D-5A09EC4E62A4.美国在基础研究、自主创新、颠覆性技术创新领域全面领先和拥有前沿优势。2019年，美国研发投入达5818 亿美元，占GDP 的2.84%。“Gross domestic spending on R&D,”OECD，https://data.oecd.org/rd/grossdomestic-spending-on-r-d.htm.2020年，美国军费开支高达7780 亿美元，居世界首位，军事实力已从陆地、海洋向太空延伸，核力量也具有压倒性优势，是全球仅有的两个具有“三位一体”核打击力量的国家之一，现存---头6185 枚。截至2021年3月1日，处于部署状态的---头总数为1357 枚。“New START Treaty Aggregate Numbers of Strategic Offensive Arms,”https://www.state.gov/new-start-treaty-aggregate-numbers-of-strategic-offensive-arms/.此外，美国的文化、信息舆论、教育等软实力也居于世界前列。
中国综合国力坐二望一，经济总量、科技创新、国防实力等硬实力显著增强。2020年，中国GDP 同比增长2.3%，是全球GDP 实现正增长的唯一主要经济体，经济总量 14.73 万亿美元，达到美国GDP 总量的70%Evelyn Cheng and Yen Nee Lee，“New chart shows China could overtake the U.S.as the world's largest economy earlier than expected,”January 31，2021，https://www.cnbc.com/2021/02/01/new-chart-shows-china-gdp-could-overtake-us-sooner-as-covid-took-its-toll.html.，稳居世界第二。中国在信息基础设施、互联网、人工智能等科技领域具有领跑优势，2019年研发投入达5260 亿美元，占GDP 的2.19%，仅次于美国。“Gross domestic spending on R&D,”OECD，https://data.oecd.org/rd/grossdomestic-spending-on-r-d.htm.综合军力排名世界第三位，军费开支2520 亿美元。张一帆：《SIPRI 称去年全球军费近2 万亿美元，其中美国军费开支占总全球军费开支总数近四成》，搜狐网，2021年4月27日，https://www.sohu.com/a/463183174_162522。虽然中国综合实力发生积极变化，但距世界头号强国还有一段距离。如经济仍处在工业化中后期与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的中低端，在关键核心科技领域存在短板，战略核力量与美、俄差距甚远，软实力水平较弱等。
俄罗斯综合实力处于三角底端，经济总量、科技创新能力已远远落后于中、美。2020年，俄罗斯GDP 仅为1.474 万亿美元，世界排名第12 位。Росстат представил вторую оценку ВВП за 2020 год,https://rosstat.gov.ru/folder/313/document/118865?print=1.2019年，研发投入仅442 亿美元，占GDP 总量的1.03%Рост расходов на науку в России в 2019 году опередил динамику ВВП,https://nauka.tass.ru/nauka/10164667.，科技创新能力排名已下降到世界第46 位。Как развиваются инновации в России,https://www.vedomosti.ru/partner/articles/2019/10/09/813027-razvivayutsya-innovatsii.但俄罗斯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高超的战略谋划能力及能与美国媲美的军事实力，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超越自身经济实力的大国作用。俄罗斯军事实力排名世界第二位，具有能与美国抗衡的“三位一体”核力量。截至 2021年3月1日，俄罗斯拥有6257 枚战略和战术---头。其中已部署的战略---头数目为1456 枚。“New START Treaty Aggregate Numbers of Strategic Offensive Arms,”https://www.state.gov/new-start-treaty-aggregate-numbers-of-strategic-offensive-arms/.同时，其高超音速武器水平已领先于美国。
与冷战时代的战略大三角比较，目前美国的影响力并非如日中天，中国也尚未像苏联一样成为与美国基本对称的一极，俄罗斯当前的实力亦不像中国在冷战时期般孱弱。新时期中美俄三角关系内部总体上更加平衡，这是当前三角关系的结构特征。
表1 美中俄综合国力指标对比一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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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资料主要来源于“36 项指标数字对比，美中俄谁最强”，沃德研究院公众号。
（二）中美矛盾成为三角关系中的最主要矛盾
乌克兰危机之后一段时期，美国一直将俄罗斯视为最大威胁，多数情况是俄罗斯在前台与美博弈。2017年1月特朗普政府执政后，改变了这一判断，陆续发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防务战略报告》《核态势报告》《导弹防御评估报告》等战略指导文件，提出美国正面对“大国竞争”新时代，将中俄并列定义为美国全球性的战略竞争对手。但与中国比较，俄罗斯居于次要地位，对美国近期短时间威胁较强，已不具有全局性和长远影响。
拜登政府延续了特朗普政府将俄中两国作为战略对手或敌手的定位，但在对美威胁的性质及程度上开始进行更明显区分：仅视俄罗斯是与伊朗、朝鲜等国一样对美国构成严重威胁的国家Antony J.Blinken,“Secretary Antony J.Blinken to State Department Employees,”January 27,2021,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antony-j-blinken-to-state-department-employees/.；而将中国作为与美国同等分量的长远战略竞争对手。拜登总统称“中国是对美国繁荣、安全和民主价值观构成严峻挑战的竞争对手”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America’s Place in the World,”February 4,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04/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americas-place-in-the-world/.，其《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导》称中国是“唯一有潜力将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结合起来，对稳定和开放的国际秩序构成持久挑战的国家”。The 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March 3,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3/03/interim-nationalsecurity-strategic-guidance/.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称“对华关系是美国21世纪面临的最大地缘政治考验”，并指出“对华关系该竞争时就竞争，能合作时就合作，须对抗时就对抗”。Antony J.Blinken,“A Foreign Policy for the American People,”March 3,2021,https://www.state.gov/a-foreign-policy-for-the-american-people/.可见，应对“中国挑战”已在美国家安全政策议程上占据极具核心位置。
具体来看，近年来美国在经贸科技、地区安全、国际机制、意识形态、信息舆论等多领域、全方位对中国加大施压和遏制，中国被迫防御，两国关系的对抗性一面凸显。
一是在经贸领域，美国向中国大打贸易战，力压中国降低对美贸易顺差、落实结构性改革等；威胁推动中美经济脱钩政策，力图从重塑全球产业链的角度推动包括美企在内的西方企业撤出中国，削弱中国在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的枢纽地位，减少对华经济依赖，弱化中国在国际经济体系中的影响力。疫情期间，特朗普政府加速实施脱钩政策，越来越多的领域被认为是关键领域，必须脱钩，同时还以“经济安全”为由，鼓动英、日、澳等盟国制造业退出中国，摆脱中国控制。拜登政府上任以来，对华经贸立场未有丝毫松动，美国贸易代表戴琦（Katherine Tai）公开扬言，没有任何谈判者愿意放弃手中的谈判杠杆Mychael Schnell ,“Biden's trade chief says US won't be lifting tariffs on China,”March 28,2021,https://thehill.com/policy/international/global-trade-economy/545309-bidenstrade-chief-says-us-wont-be-lifting-tariffs.，暗示短期内不会主动取消或降低特朗普政府对中国输美商品加征的关税。
二是在科技领域，美国对中国实施技术冷战。美国为确保高科技优势，泛化“国家安全”概念，通过技术保护、出口管制、长臂管辖等手段对中国高科技龙头企业进行重点打压，5G 通讯技术、人工智能、量子计算、3D打印、生物医药等领域都成为中美高新科技博弈的前沿战场。美国司法部实施“中国倡议”，以保护美国关键基础设施为名打击所谓商业窃密、黑客攻击和经济间谍活动，尤其是防止外国通过直接投资和干扰供应链的方式威胁美国家安全The U.S.Department Of Justice,“Information About The Department Of Justice's China Initiative And A Compilation Of China-Related Prosecutions Since 2018,”March 9,2021,https://www.justice.gov/nsd/information-about-department-justice-s-china-initiative-andcompilation-china-relate.；启动“美国人工智能计划”，以应对中国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拜登政府继承特朗普政府对华高科技打压政策，在对数十家中国科技企业实施制裁的基础上，将中国7 家超级计算机公司加入制裁名单，继续强化美国对华高科技围堵。
三是地区安全领域，美国以“印太战略”为抓手，继续加强在中国周边地区军事实力的投放，注重采取将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相结合的策略，制衡中国在印太地区的影响力。如2018年以来，美国激活和强化2007年成立的“四方安全对话”机制所谓的“四方安全对话”机制是2007年初由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提议的，成员有美国、澳大利亚、日本和印度。13年来该机制对话断断续续，是一个非正式和不定期的四方对话机制。，力图将其打造成亚太“小北约”，剑指中国。拜登执政后，将该机制作为“印太战略”的核心，进一步推动其走深走实。2021年3月11日，在该机制框架下，美、日、印、澳四国举行首次领导人视频峰会，使四方对话机制首次提升至首脑级别。四国声称，将“致力于促进 一个自由、开放并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以国际法为基础，促进安全与繁荣，并应对在印太及其他地区面临的威胁”。四国还承诺，共同应对新冠疫情对经济和健康的影响，应对气候变化，应对包括网络空间、关键技术、反恐、高质量基础设施投资、人道主义援助和救灾以及海事领域的共同挑战。The White House,“Quad Leaders’ Joint Statement:The Spirit of the Quad,”March 12,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3/12/quadleaders-joint-statement-the-spirit-of-the-quad/.
四是在国际机制和全球治理层面，对中国采取进攻性举措，限制中国在全球事务中的影响力。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以单边主义为手段，大搞“退群”外交，意图让盟友和伙伴对美国更加忠诚，建立更加纯粹的自由民主国家阵营，进而更加有效孤立、打压中国。拜登总统保留了特朗普政府的对华竞争态势，但摒弃了其“退出外交”手段，而是将重建美国的同盟体系作为首要任务，以强化其共同对抗中国的“实力地位”。2021年2月19日，拜登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表示，美国必须和盟友共同为与中国的长期战略竞争做准备，“与中国的竞争将变得严峻，这是我所预期的，我也欢迎这样的竞争，因为我信赖欧洲和美国以及我们的印太盟友过去70年来努力建立的全球体系”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at the 2021 Virtual Munich Security,”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19/remarks-bypresident-biden-at-the-2021-virtual-munich-security-conference/.。6月，拜登参加了G7 峰会、美欧峰会及北约峰会，充分体现了其修复跨大西洋关系的决心，而对华战略竞争则是这三场峰会的重要议题，尤其是推动北约将中国定义为“系统性挑战”The North Atlantic Council,“Brussels Summit Communiqué,”14 Jun.2021,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news_185000.htm.。
五是强化意识形态竞争和围堵。美国将“信息战”作为对华战略竞争的重要手段。2017年以来，美国高官在公开场合频频渲染“中国威胁”，多次对“社会主义”进行抨击。美国疫情暴发以来，多次甩锅中国，扬言要中国为疫情负责和赔偿。此外，中美围绕香港、新疆、台湾等问题龃龉不断，美国会先后推出《香港民主与人权法案》《2020年维吾尔人权政策法案》，严重侵害中国主权。在此背景下，两国民间基础进一步受到侵蚀。拜登政府高调举起人权民主大旗，计划召开所谓“世界民主峰会”，动员西方国家参与世界“民主与独裁”之间的制度竞争。拜登在2021年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表示：“一方认为，鉴于我们面临的所有挑战——从第四次工业革命到全球性流行病——独裁是最好的前进道路，另一方则认为，民主是必不可少的，是应对这些挑战的必要条件。”Ibid.美国皮尤中心2021年3月的民调显示，美国受访者近九成（89%）视中国为“竞争对手”或“敌人”，而非“合作伙伴”；48%认为美国应当把限制中国的权势和影响力作为首要任务，而该比例在2018年仅为32%。Laura Silver,Kat Devlin and Christine Huang,“Most Americans Support Tough Stance Toward China on Human Rights,Economic Issues,”March 4,2021,http://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21/03/04/most-american-support-tough-stance-toward-china-or-on-humanrights--economic-issues/.
（三）中美俄博弈呈复合化态势
美国现已明确将中、俄同时定义为战略竞争对手，中美、俄美关系同时陷入困境。相比之下，中俄关系则进入新时代，呈现出更加积极和稳定的态势。
除对中国重点打压外，美国亦不放松对俄罗斯的打击，通过变本加厉的干涉内政、经济制裁、地缘政治争夺、军备竞赛、信息战等手段反制俄罗斯对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的撬动。2021年3月31日，俄罗斯驻美大使安东诺夫在俄联邦委员会国际事务委员会会议上表示：“俄美关系目前面临最深刻危机”，“2011年以来，美国扩大对俄制裁累计96 次，共有350 余名俄公民、500 余家俄实体受到制裁。仅在2020年，美国就对俄实施了十几轮制裁”。Посол Антнонов заявил о «глубочайшем кризисе» отношений РФ и США,https://www.kommersant.ru/doc/4752461.相比特朗普，拜登积极推行价值观外交，视俄罗斯是民主世界的最大破坏者，曾多次公开声称俄罗斯是美国最大的敌人。Jamie Ross，“Biden Says Vladimir Putin Is a ‘Killer’ Who Is Devoid of a Human Soul，”March17,2021,https://www.msn.com/en-us/news/politics/biden-says-vladimirputin-is-a-killer-who-is-devoid-of-a-human-soul/ar-BB1eGg1w.拜登“百日新政”期间，其政府对纳瓦利内事件推波助澜、出台“俄罗斯干预大选”报告、加码对俄制裁、驱逐俄驻美外交官、加大对乌克兰军援和经援等事件表明，拜登治下的美国对俄罗斯政策更加强硬。俄罗斯则强势应对美国挑衅，不仅召回驻美大使，同等驱逐美欧等国外交人员，禁止美国高级官员入境Россия ввела санкции против главы ФБР и директора бюро тюрем США,https://www.rbc.ru/politics/16/04/2021/6079c69f9a7947681671c31d?fromtg=1.，还将美国列入“不友好国家”名单，禁止其外交机构雇佣俄公民。此外，围绕乌东两州与克里米亚问题，俄罗斯也对美国及北约进行军事敲打，甚至做好与之爆发直接军事冲突的准备。3月以来，俄罗斯向乌俄边境地区有序增加军力部署，同时将黑海地区的军演常态化，以对抗北约不断向黑海地区的军事渗透。俄防长绍伊古称，“俄罗斯武装力量已经做好应对全面战争的准备”。Шойгу сообщил о стягивании войск США и НАТО к границая России,https://ria.ru/20210413/voyska-1728087531.html.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评价说：“近年来俄美关系实际上已从竞争走向了对抗，本质上已回到了冷战时期”Медведев завил о возвращении в эпоху холодной войны в отношениях с США,https://ria.ru/20210423/medvedev-1729563660.html.，似乎已“坏到最低”水平。
中俄关系历经70年的风雨历程，政治互信不断提升。从2013年3月习近平主席访俄以来，两国元首会晤高达31 次，普京也成为习近平主席任职以来见面最多的外国元首，两国各层级年度定期会晤机制正常运转，就涉及主权、安全等重大问题保持密切沟通，战略信任不断深化。两国利益交融也日益深化，经贸合作的体量与质量不断提升，2020年中俄双边贸易额1077.65 亿美元，连续三年突破千亿美元，中国继续保持俄最大贸易伙伴国地位，对华贸易占俄外贸总额从16%上升到18.4%《2020年12月进出口商品国别（地区）总值表（美元值）》，中国海关总 署 网，2021年1月14日，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302249/zfxx gk/2799825/302274/302277/302276/3515719/index.html。；同时两国的战略协作愈发成熟稳定。
在当前美国对中俄施行双重遏制的背景下，中俄战略合作更加密切，在国际秩序、全球治理、战略稳定、周边安全、信息网络空间秩序等领域联合应对美国。针对美国对国际局势的不断搅局，中俄坚定维护联合国在国际事务中的核心地位，维护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反对单边主义和强权政治。2019年6月，中俄发表《关于加强全球战略稳定的联合声明》，就安全和军控问题表明共同立场，强调维持良好大国关系对解决全球战略性问题的重要性，并提出加强战略稳定、维护军控和防扩散领域国际机制体系的具体举措。2021年3月，中俄外长再发《关于当前全球治理若干问题的联合声明》，呼吁国际社会搁置分歧，凝聚共识，加强协作，维护世界和平与地缘战略稳定。同年6月28日，习近平主席与普京总统在视频会晤中再次表示，两国要共同坚定维护全球战略安全稳定，支持和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反对打着“民主”和“人权”幌子干涉别国内政，反对搞单边强制性制裁。中俄在亚太经合组织、二十国集团、金砖国家和上海合作组织等重要多边机制中密切沟通，一致支持建设“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世界经济和多边贸易体制，倡导完善全球治理体系。在2020年的抗疫合作中，中俄在疫情防控、诊疗方案、检测试剂、疫苗和药物研发生产等方面开展了广泛合作，还反对美国将疫情和疫苗政治化。总之，“今天的中俄关系成熟、稳定、坚固，经得起任何国际风云变幻考验”。“习近平同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视频会晤 两国元首宣布《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延期”，新华网，2021年6月28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1-06/28/c_1127606503.htm。
但中俄走近并不意味着结盟，新时期中美俄三角关系是竞争又合作的复杂关系，但中俄合作远大于中美、俄美合作。中美、俄美以竞争为主导，只是留有起码的合作空间。中美摩擦和矛盾全面上升，但中美两国在全球供应链和价值链上已深度交融和相互依存。在疫情和关税的双重压力下，2020年中美双边货物贸易总值4.06 万亿元，增长8.8%，美国仍是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国新办就2020年全年进出口情况举行发布会》，2021年1月14日， http://www.scio.gov.cn/xwfbh/xwbfbh/wqfbh/44687/44744/wz44746/Document/1696882/1696882.htm。此外，中美两国在气候变化、核不扩散、全球卫生安全等方面拥有共同利益，承担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2021年3月19日，中美举行了拜登上任以来首次高层战略对话，双方进行了坦诚、建设性的交流，两国同意建立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工作组，致力于加强在气候变化领域对话合作。温馨、成欣：《外交部：中美高层战略对话是及时的、有益的》，2021年3月22日，http://www.gov.cn/xinwen/2021-03/22/content_5594990.htm。4月15—17日，美国气候特使克里（John Kerry）访华，中美达成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中美将致力于相互合作并与其他国家一道解决气候危机，按其严峻性、紧迫性所要求加以应对，包括“强化各自行动，也包括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巴黎协定》等多边进程中开展合作”。《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 》（全文），新华网，2021年04月18日，http://www.xinhuanet.c4om/world/2021-04/18/c_1127342714.htm。
同时，俄美亦不可能重开冷战。两国在反恐、军控和保持全球战略平衡方面也存在合作点。2021年2月3日，几经反复，美国最终同意将与俄罗斯于2010年4月8日达成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有效期延至2026年2月5日。2021年5月19日，美俄外长在冰岛雷克雅未克举行会晤，双方承认两国存在巨大分歧，但也表示双方可在利益吻合领域加强合作，如疫情和气候变化、伊朗、朝鲜以及阿富汗问题等。美国务卿布林肯表示，“美国寻求与莫斯科建立更加稳定和可预测的关系”，强调“如果俄美两国领导人能够合作，两国人民和世界将更加安全，和平将更有保障”。Antony J.Blinken,“Secretary Antony J.Blinken and Russian Foreign Minister Sergey Lavrov Before Their Meeting：Remarks To The Press,”May 19,2021，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antony-j-blinken-and-russian-foreign-minister-sergey-lavrov-before-theirmeeting/.时隔1月，俄美于6月16日在瑞士日内瓦举行领导人峰会。双方就前段时期的争端解决达成一致：美国认可《明斯克协议》作为解决乌东问题的基础性文件；俄美大使也将各自尽快返岗。6月20日，俄驻美大使安东诺夫已经返回美国。双方还在战略稳定上达成一致，发表了《美俄总统关于战略稳定的联合声明》，并商定后续将就军控和降低冲突风险等开展双边战略稳定对话。此次美俄峰会虽未实现两国关系真正重启，但为其总体趋稳作好了铺垫，美俄关系有望在脆弱基础上保持平衡。7月12日，美国总统气候问题特使克里访俄，与俄外长拉夫罗夫商讨气候变化、阿富汗问题等。拉夫罗夫会后表示，“克里的访问是发展双边关系、消除紧张关系和在俄美可以找到共同点的领域开展专业实质性工作的一个重要和积极的信号。”Керри позитивно оценил переговоры по климату с Лавровым в Москве,https://iz.ru/1192197/2021-07-12/kerri-pozitivno-otcenil-peregovory-po-klimatu-s-lavrovym-vmoskve.
须指出的是，中俄虽有共同抑制美国霸权的战略需求，但俄罗斯亦不希望看到国际格局最终朝着中美两极的方向发展。无论是外交理念还是外交实践，俄罗斯都力主建立多中心、稳定的国际秩序，且成为其中一个重要中心。俄罗斯最新版的外交政策构想认为，“当今世界正经历深刻变化，其实质是正在形成多中心的国际体系，而俄国家外交政策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要加强俄罗斯作为世界有影响力多中心之一的地位”。Концепция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утверждена Президентом Рос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В.В.Путиным 30 ноября 2016 г.），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official_documents/-/asset_publisher/CptICkB6BZ29/content/id/2542248.因此，俄罗斯在强化联华制美的同时，也在避免成为中美竞争的辅助角色，这进一步增加了三边博弈的复杂性。
（四）多领域的秩序之争成为中美俄博弈的核心内容
在中美俄博弈复杂化的大背景下，秩序之争已成为焦点。在经济领域，美国试图“以退为进”，重塑现行国际经济秩序，包括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修订《北美自贸协定》、单方面宣布终止中印等在世贸组织框架下的发展中国家地位等。中国致力于维护开放型世界经济，捍卫国际多边机制，同时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丝路基金、亚投行等机制稳步发展。俄罗斯则推动欧亚经济联盟、大欧亚伙伴关系计划，努力恢复其在欧亚地缘政治经济中的优势地位，俄罗斯力推“北溪二号”项目，强化俄欧能源依赖关系。
在地区安全秩序领域，美俄竞争从独联体（重点是乌克兰和中亚）、中东向拉美和北极延伸，美俄全球势力范围之争愈演愈烈。在亚太方向，美国出台“印太战略”，该战略主导下的联盟体系对中国实施战略围堵，周边中等强国之间也逐步构建起以联合制华为目标的防务后勤支持体系，中国周边安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林民旺：《中国周边安全新形势与中国的应对策略》，载《太平洋学报》2021年第1 期。此外，美国以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两个中亚大国为抓手，加大对中亚地区经营力度。2021年初，美国与哈、乌两国建立中亚投资伙伴关系，并设立中亚投资基金，促进中亚农业、旅游和基础设施建设；从阿富汗撤军，将资源转投中亚，有意在中亚建立军事基地；同时还欲将中亚与外高加索整合起来，把“5+1”升级为“8+1”，构建“大里海”战略，打造排除中俄的新对话平台，“大里海战略”将与“印太战略”呼应，成为包抄中俄战略侧翼的新抓手。
在国际军控领域，美国先后退出《反导条约》《中导条约》《开放天空协定》。虽然《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已经延期，但在新一轮军事革命的影响下，美国人工智能军事化发展和应用大幅提升，太空、网络以及深海等领域军事化发展加快，针对中俄出台“量身定制核战略”，降低低当量核武器使用门槛，严重威胁全球战略稳定。对此，俄罗斯不仅也先后退出了上述条约和协定，同样不甘示弱地不断更新核武装备。2020年12月17日，普京总统在记者会上表示，俄罗斯已经被动地陷入了与美国的军备竞赛，但俄已准备好迎接挑战。Ежегодная 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я Владимира Путина,http://www.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64671.截至2021年4月21日，俄军核力量现代化装备占比将超过88%，到2024年其占比将接近76%。Послание Президента Федеральному Собранию,http://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65418.一系列战略核武器和非对称作战武器装备逐步形成战斗力。“匕首”高超音速洲际导弹系统、“佩列斯韦特”激光武器系统已经进入战斗值班。重型洲际导弹“萨尔马特”、“波塞冬”核动力潜航器、“海燕”核动力巡航导弹也正在按照计划发展。
三、中美俄新三角关系发展走势
未来一个时期，美国仍将处于新三角关系的顶点。为维护全球霸主地位，美国将继续对中俄实施双遏制政策。短期看，中俄仍将同时受到美国的战略挤压；但中长期看，中美战略竞争或将更加严峻。
（一）中美俄新三角关系仍将在相当长时间内存在
美国全球霸权地位和影响力相对下降，不等于美国正在衰落，恰恰相反，美国自身仍在发展，疫情虽然对美国经济有冲击，但并未动摇美国作为世界头号强国的基础。未来较长时间内，美国仍将在军事、经济和软实力资源上占据优势地位。
改革开放40 余年，中国综合国力取得长足的发展，在部分领域实现了突破性进展并进入世界领先行列，但就整体发展水平和综合实力而言，与美国依然存在显著差距。2020年，中国GDP 规模首次超过美国GDP 总量的70%，但美国人均GDP 规模仍是中国的5 倍之多。Evelyn Cheng and Yen Nee Lee，“China overtake the U.S.as the world's largest economy earlier than expected,”January 31,2021,https://www.cnbc.com/2021/02/01/newchart-shows-china-gdp-could-overtake-us-sooner-as-covid-took-its-toll.html.毋庸置疑，未来中国的综合国力仍将继续保持上升势头，但即使GDP 总量赶超美国，中国综合国力距离真正比肩美国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俄罗斯在三角中是衰弱的“第三方”，且短期内无改善前景，未来3—5年，受疫情、经济结构单一、对外部能源市场依赖太强等因素影响，俄罗斯年均经济增长将不会超过3%，经济振兴的目标短期内难以实现。但俄罗斯军事实力、资源禀赋以及外交手段丰富，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自身经济实力的不足，使其能够作为独立一极，继续撑起三角关系的一个端点。
在三足鼎立仍将继续存在的情况下，美中、美俄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决定了利益冲突不可避免，新三角关系转化为合作为主、竞争为辅的状态只能是一种理想主义愿景。
（二）战略竞争烈度升级，但平衡不会轻易打破
一方面，美国不会放弃对中俄双遏制战略，美国对华“长期战略竞争对手、科技竞争者、社会主义帝国”这三个判断已然定型，决定了中美博弈的长期性。对华强硬已成美国两党、府院以及官民共识，美强化对华竞争的总体趋势不会改变，特别是疫情加速使两国竞争加剧的时期到来，“疫情将使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加速衰落，而中国将填补真空”。Kurt M.Campbell and Rush Doshi,“The Coronavirus Could Reshape Global Order.China Is Maneuveringfor International Leadership as the United States Falters,”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2020－03－18/coronavirus－could－reshape－global－order.拜登政府进一步强化中国是美国最主要战略竞争对手这一判断，在推出《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后，又通过了《2021年战略竞争法案》，强调美国将运用多手段全方位来抗衡中国的崛起。该法案的出台，印证了美国两党在加强对华战略竞争方面已达成高度一致，并已形成法律化的事实。
同时，由于俄美两国战略互信缺失、经济联系较弱、欧洲因素等影响，俄美关系很难真正破冰，两国在反导、北约东扩和独联体等领域的心结难以解开。美国务卿布林肯已明确表示，看不到俄美关系重启的任何可能性，对此并不抱期待。
另一方面，中美俄三国在反恐、防核扩散、全球治理、地区热点等问题上存在合作空间。同时，中美关系不是零和博弈，已形成深化和交融的利益格局，难以实现真正“脱钩”。俄美安全合作深入，有成熟的危机管理经验和机制。如俄美对抗旷日持久，但预防军事冲突的渠道仍在正常运行，能防范冲突升级。俄美日内瓦峰会后，两国还计划后续继续进行军控谈判，防止两国关系失控。更为关键的是，中俄都无意与美国为敌，皆希望与美国保持总体稳定的关系，两国都视彼此战略合作为内驱性质，虽然相互提供稳定的战略支撑，但不是反美联盟。
（三）俄罗斯将在三角结构中扮演有倾向的平衡者角色
在中美博弈加剧背景下，俄罗斯在三角关系中的灵活性加大。俄始终有改善与美国僵冷关系的需求，而美国也欲与俄建立“稳定且可预测”关系，但考虑到美俄结构性矛盾以及新时代中俄关系的稳固，俄罗斯全面倒向美国的可能性不大，两者将处在“可控的对抗”层面上。俄罗斯在三角关系中也只会发挥平衡者的作用。虽然多数俄学者都认为俄罗斯仍将更多地与中国站在一起，但客观上俄将扮演“坐山观虎斗”中“聪明的猴子”角色，而且主观上俄罗斯也会认为这对自己是更有利的选择。Андрей Кортунов，О мудрой обезьяне，спускающейся с горы; D.Trenin，“ How Russia Can Maintain Equilibrium in the Post － Pandemic Bipolar World ,”https://carnegie.ru/commentary/81702.Timofei Bordachev，“Threat of a New Bipolarity?”https://valdaiclub.Com/a/ highlights /threat-of-a-new-bipolarity/.俄罗斯普里马科夫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亚历山大·邓金认为，牺牲与中国关系来发展对美关系并不符合俄政治经济利益。俄罗斯的最佳战略选择将是在巩固中俄战略协作基础上谋求更大的行动自由，在中美之间扮演有倾向的战略平衡者。Эксперт:Россия может играть роль балансирующией державы на фоне соперничества США и КНР,https://tass.ru/politika/8938287.
一是俄美两国长远战略目标存在结构性冲突。俄罗斯自恃全球性大国，不愿接受自身国际地位下降的事实，力争成为多极化世界中的独立一极；而美国至多允许俄作为欧洲的一员充当美国的小伙伴，始终把阻止俄罗斯复活“帝国”作为其对俄政策的关键，这就决定了两国关系改善的质量和限度。此外，除军控合作机制外，俄美在经贸、全球治理领域缺乏切实可行的合作机制和基础，导致两国关系发展缺乏内生动力。根据俄罗斯海关总署数据，美国在俄罗斯对外贸易份额逐渐降低，目前仅占4.2%。2020年两国贸易额仅为238 亿美元。
二是对西方“一边倒”的历史教训时刻提醒着俄罗斯要避免重蹈覆辙。叶利钦时代的完全亲西方政策令俄罗斯付出惨重代价，社会经济失序，“势力范围”被吞噬，国家发展严重受挫，濒临二流国家边缘。俄罗斯也就此埋下了对美西方不信任的种子。2021年7月3日，俄罗斯出台的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中，仍将美国定义为外部威胁的来源。Президент утвердил Стратегию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безгопасности,http://www.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66098.
三是俄罗斯向来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理念，坚持战略自主并强硬捍卫其地缘政治及经济利益。这决定了俄罗斯不会成为任何国家的“小跟班”。从普京总统对美交往的经历看，俄罗斯与美国对等博弈的思维远远大于非对称对美博弈的思维，就此而言，俄罗斯需要维护来自中国的战略支撑地位，在面对美国战略压力时与中国进行“背靠背”战略协调，因此，俄罗斯不会轻易拿中国问题与美做交易，美国离间中俄关系的图谋很难得逞。
四是中俄关系的内生性基础日益巩固。中俄战略诉求相容，经济合作潜力巨大，友好合作的基础扎实，为两国保持高水平战略协作提供了强大的内生性基础。2021年6月28日，习近平主席和普京总统共同宣布《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延期，为中俄世代友好的延续奠定了有力的法律保障。7月11日，王毅在出席庆祝《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签署20周年招待会上致辞：“不管国际形势如何变化，中俄世代友好、合作共赢的初心不会改变，相互支持，相互成就的诚心不会改变。”王毅出席庆祝《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签署20周年招待会，外交部网站，2021年7月11日，https://www.fmprc.gov.cn/web/wjbz_673089/xghd_673097/t1891305.shtml.
结语
综上，大变局下中美俄大国互动的战略性意义显著上升，同样三国互动也深刻影响着大变局的走势和未来，两者相互影响相互塑造的态势日益清晰化。
一方面，中美俄战略互动成为影响国际秩序演化的关键，是新时期牵动大变局发展变化的主要动力因素。美国为强化对中俄双遏制，不惜采取多种不利于全球战略稳定的举措，导致国际失序的可能性不断增大。而中俄则成为现存国际秩序的捍卫者和稳定器。维护全球战略稳定、捍卫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核心的战后国际秩序，是中俄战略协作的重要内容。中俄战略协作正在、并将继续为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方面做出重要贡献。
另一方面，中美俄新三角关系结构的变化恰恰是世界多极化加速发展的重要表现，同时也是大变局的重要体现。与冷战后美国巅峰时期相比，当前的美国在经济、军事、科技等多个领域相对优势持续下降。面对当前全球疫情，美国不仅未能显示出“一超”的领导力，反而暴露出其制度瓶颈。相对的，中俄两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加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步入新时代，正前所未有地接近世界舞台中央。特别是中国抗疫的高效不仅展示了其制度优越性，也进一步扩大了中国的影响力。俄罗斯也在重拾世界政治和军事大国地位。中俄两国在上合组织、金砖机制、二十国集团等多边平台的战略协作，也汇聚和放大了其他新兴国家和中小发展中国家的力量与声音，成为推动世界多极化的主要战略力量。中俄“背靠背”的战略协作关系正成为新时期维持中美俄战略三角关系维持平衡的关键因素。
同时，大变局也影响塑造着中美俄新三角互动的内外环境。以人工智能、量子计算为核心的新科技革命使三国互动远远超出传统地缘政治范畴，经济、科技、文化等软元素的作用正日益突出。大变局的到来也推动国际权力中心更加多元化，更多地区大国作为外部制衡力量卷入中美俄大国互动，这也使中美俄新三角关系与中美欧关系、中俄印关系、中俄欧关系、中美日关系等多重三角关系交叉共振，中美俄战略互动将在多层次复杂博弈中维持动态平衡。
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不可逆转。在日益增多的全球风险面前，隔岸观火终会引火烧身，新冠疫情拷问美国一味挑动大国竞争是否真正符合美国的利益。构建更全面有效的全球治理体系，推动国际秩序向更加包容、合理、公平的方向发展，是中美俄三国的共同使命。
【作者简介】韩璐，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亚所副所长，副研究员；刘飞涛，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241(2021)04-0026-21
感谢《和平与发展》杂志匿名评审专家的修改意见和建议，文中疏漏由作者自负。
【收稿日期：2021-05-21】
【修回日期：2021-06-29】
（责任编辑：邢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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