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阿的非殖民化进程与美国的反应
果阿的非殖民化进程与美国的反应尤 建 设
[摘 要] 1961年12月果阿解放标志着印度国家统一的完成和四百多年的殖民统治在南亚次大陆的终结。美国对果阿问题的立场，从最初的隔岸观火、保持中立转向最终有限支持盟友葡萄牙，反映了美苏冷战在南亚的争夺与果阿非殖民化进程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和相互影响，而美国在果阿问题上所处的困境则反映了其反对殖民主义具有一定的虚伪性。
[关键词] 果阿问题；非殖民化进程；冷战；美葡关系；美印关系
果阿的非殖民化进程对于印度乃至整个南亚次大陆具有重要意义。果阿的解放不仅标志着印度国家统一的完成，而且标志着殖民统治和殖民主义在南亚次大陆的终结，在国际社会引起强烈反应。国内的相关研究主要侧重于苏联在果阿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及其反应、果阿事件对中印边界问题的影响等方面；国外研究分析了肯尼迪政府对果阿危机的反应、果阿解放与英美的立场等(1)国内研究成果主要有，刘名望：《浅析苏联在1961年果阿事件中的角色》，《俄罗斯研究》2016年第5期，第106～124页；陶亮、李敏：《尼赫鲁对果阿问题的处理与1962年中印边界冲突》，《南亚研究》2014年第2期，第87～105页。国外研究成果主要有，葆拉·班纳吉：“约翰·F.肯尼迪与果阿危机”(Paula Banerjee,“John F.Kennedy and the Goan Crisis”)，《国际研究》(International Studies)1996年第33卷第3期，第323～339页；哈比卜·拉赫曼：“印度果阿的解放与英美立场”(Habibur Rahman ,“India’s liberation of Goa and the Anglo-American stand”)，《南亚研究》(South Asia)1996年第1期，第37～48页；M.N.皮尔森著，郜菊译：《新编剑桥印度史：葡萄牙人在印度》，昆明：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果阿问题不仅涉及葡印关系，而且与美葡关系、美印关系等密切相关。关于美国对此问题的反应，以往的研究侧重于美印关系视角，忽视了美葡关系对美国的果阿政策的影响。本文拟从美葡、美印双边关系互动的角度，在借鉴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利用美国解密外交档案，探讨美国对果阿非殖民化进程的反应。
一 果阿问题的由来和果阿的非殖民化进程
果阿问题是殖民主义遗留问题。果阿位于印度西部海岸，面积三千三百多平方公里。1498年达·伽马绕过好望角发现印度，1510年葡萄牙攻克果阿，1530年果阿成为葡属印度首府。之后，葡萄牙又相继攻克第乌、达曼，开始对葡属印度长达四百多年的殖民统治。果阿是由里斯本到葡属印度贸易航线的终点，在葡萄牙攻占马六甲、占有澳门后，航线又进一步延伸至马六甲、澳门乃至日本的长崎(2)顾卫民：《从印度洋到太平洋：16至18世纪的果阿与澳门》，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6年版，第125～132页。。在16世纪，果阿是葡萄牙连接东西方贸易的重要港口，是葡萄牙整个海上帝国的中心。地理大发现的客观后果，引发了世界范围的殖民化浪潮，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等纷纷成为殖民帝国，加速了世界殖民化进程。果阿统治者对民众实行宗教改宗和同化政策，但成效不佳。1950年，果阿的总人口为63.7万。其中，只有517名欧洲人，336名欧亚混血儿。对果阿的支持几乎完全依赖于当地的罗马天主教徒。到1960年，天主教徒的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不到40%(3)M.N.皮尔森：《新编剑桥印度史：葡萄牙人在印度》，第165～166页。。
19世纪后半期和20世纪初，果阿东部的纳内斯人举行起义，反对葡萄牙殖民统治。一战前，果阿民族运动先驱门尼塞斯·布拉甘查宣布：“果阿绝不放弃它的自由斗争的传统和要求一个统一和自由的印度的愿望。”(4)黄季方：《葡萄牙殖民者必须退出果阿》，《世界知识》1955年第17期，第20～21、20页。1946年6月，印度自由斗士拉马诺哈尔·洛希亚访问果阿，对果阿人民的处境深为震惊。他发表演说，激发果阿人民反抗葡萄牙殖民当局的意识。洛希亚指出：“果阿就好比是一个小脓疱，但这个脓疱长在印度脸上有损(印度的)形象。”(5)拉马诺哈尔·洛希亚：“果阿的行动”(Rammanohar Lohia ,“Action in Goa”)，《政治家》(The Statesman),1946—07—09。从1946年起，果阿人民和印度全国人民并肩开展了果阿解放运动，要求将果阿并入印度。
二战后，世界非殖民化运动风起云涌。1947年印度摆脱英国殖民统治获得独立，但法属本地治里、葡属果阿等“飞地”仍在殖民统治之下。印度领导人认为，直到法国和葡萄牙像英国一样从印度土地上撤走，印度的独立才算完成。经过印度的积极沟通，法国于1954年10月同意向印度和平转让本地治理殖民地，并于1956年签署了转让协议，法属殖民地问题得以解决。果阿问题则一波三折，最终印度以武力方式收复果阿。
印度独立后即向葡萄牙提出归还果阿的要求，但遭到拒绝(6)S.C.蒂瓦里：《印美关系(1947—1976年)》(S.C.Tewari,Indo-US Relations,1947—1976)，新德里：光点出版社1977年版，第38～40页。。1949年，印度在里斯本建立公使馆，希望通过和平谈判方式协商解决果阿问题。1950年2月，印度政府以照会形式要求葡萄牙政府将葡属果阿等地移交给印度，之后又多次通过外交途径谋求解决该问题。葡萄牙政府于1950年8月以照会形式通知印度政府，称它们合法获得的印度领土构成了葡萄牙国土的完整的一部分(7)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0)》第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77年版，第1540～1548页。。由于葡萄牙把果阿视为自己的领土，谈判没有取得任何实际结果。1951年葡萄牙修改宪法，把海外“殖民地”改为海外“省”，印葡两国关系更加敌对。印度政府公开谴责葡萄牙改变果阿地位的做法,孟买的果阿社会团体谴责葡萄牙在果阿的统治，号召果阿人民争取自由并与印度合并(8)哈比卜·拉赫曼：“印度果阿的解放与英美立场”。。
1954年，果阿民族主义者解放了达德拉(Dadra)和纳格尔(Nagar)这两块葡属“飞地”，当地民众成立了独立的管理委员会。印度政府宣布禁止葡萄牙通过印度领土，使葡萄牙不能行使对“飞地”的所谓主权，葡萄牙遂将印度告上国际法院。达德拉和纳格尔的解放鼓舞了果阿、达曼和第乌人民更加积极地争取自由的斗争。
1955年5月，印度各政党举行了争取果阿归并印度的会议。7月25日，印度总理尼赫鲁在国会人民院发表演说，迫切希望果阿问题通过同葡萄牙政府的谈判得以和平解决。8月15日，在印度独立八周年之际，来自孟买的果阿社会团体与印度志愿者五千人左右分批进入果阿、达曼、第乌，与当地人民一起参加和平解放运动。活动遭到葡萄牙殖民当局的镇压，二百多人被打死打伤，数百名果阿人遭逮捕和流放。葡萄牙当局的暴行激起了印度人民更大的愤怒(9)黄季方：《葡萄牙殖民者必须退出果阿》，《世界知识》1955年第17期，第20～21、20页。，印度各地纷纷举行罢工、示威游行和集会抗议。印度政府在照会中强硬抗议葡方暴行，还宣布对果阿实行贸易禁运，中止对葡属印度的邮汇和其他汇兑业务，关闭葡萄牙在印度各地的领事馆。印葡两国的外交关系完全断绝。9月6日，尼赫鲁在印度国会联邦院进行外交政策辩论时指出，果阿问题只可能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结束葡萄牙的统治，果阿同印度合并。尼赫鲁认为，印度不应当采取军事措施，而应当使用和平的方法来结束葡萄牙的殖民统治。
1960年11月11日，应印度的请求，联合国托管理事会要求葡萄牙把其属地管理的信息提交给联合国大会。12月14日，联合国大会采纳了亚非国家的提案，正式宣布有必要把一切形式的殖民主义迅速而无条件地终结。15日，联合国大会拒绝了葡萄牙提出的其海外殖民地是海外“省”的主张，把它们列为“非自治领土”，要求葡萄牙提交这些“领土”的信息并立即执行(10)葆拉·班纳吉：“约翰·F.肯尼迪与果阿危机”。。
形势的发展加速了武力解决方式的到来。1961年，非洲安哥拉武装反对葡萄牙殖民统治的斗争风起云涌，给果阿人民以很大的鼓励。1961年1月开始，果阿人民开展游击战争，袭击警局，攻击军事据点，伏击殖民军的巡逻分遣队。3月，第一届果阿国民会议在新德里召开。印度总理尼赫鲁向大会专门致函，谴责葡萄牙在果阿的统治，并要求果阿人民为家乡解放而不懈奋斗。5月6日，果阿人民游击队在同葡萄牙殖民军的一次战斗中获得了重大的胜利，殖民军的一个巡逻分遣队全部被缴械，葡萄牙指挥官当场被打死。8月，印度举行解放果阿等地全国性会议，决定在年内结束葡萄牙在印度土地上的殖民统治。印度议会通过第十条宪法修正案，批准达德拉和纳格尔并入印度联邦。10月，在“葡萄牙殖民地问题”专题研讨会上，尼赫鲁重申关于果阿问题的立场，明确指出印度不能容忍在其领土上外国基地的存在(11)哈比卜·拉赫曼：“印度果阿的解放与英美立场”。。11月24日，驻扎在安吉迪乌岛的葡萄牙军队向印度渔船开火，并造成一名渔民死亡，进一步加剧了紧张局势。葡印双方都加强了果阿边界的军事力量，葡萄牙从本国向果阿空运了约两千名士兵，印度军队向果阿边界线附近调动，果阿形势严重恶化。12月7日，尼赫鲁发表演说指出，印度隐忍克制了14年，果阿必须回到印度怀抱(12)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言论集》(Jawaharlal Nehru,Jawaharlal Nehru’s speeches)第4卷，德里：出版部1964年版，第31～33、33～34页。。12月11日，尼赫鲁再次就果阿形势发表谈话，指出形势正变得越来越恶化，果阿问题的唯一解决之道是葡萄牙殖民当局自行离开。他说：“在印度的任何角落，不应有外国基地存在，因为它给我们带来了各种复杂和危险。我们不能容忍目前的状况，因此在我们看来，葡萄牙在这里的统治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了。”(13)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言论集》(Jawaharlal Nehru,Jawaharlal Nehru’s speeches)第4卷，德里：出版部1964年版，第31～33、33～34页。12月18日凌晨，印度发起代号“胜利行动”(Operation Vijay)的军事行动，印度军队开进果阿、达曼、第乌，付出极小的伤亡代价，在26小时内迅速占有果阿等地，葡萄牙殖民军向印度军队投降。20日下午，印度国防部发言人在新德里宣布，果阿的情况正在恢复正常。葡萄牙总督签署无条件投降书。印度以武力方式解放了果阿，使之重新回到印度怀抱。
二 美葡关系与美国对果阿非殖民化的反应
杜鲁门政府时期，美国关注的是非洲殖民地、欧洲经济的恢复以及亚速尔基地等，果阿问题在美葡关系中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从属于美国全球战略安排和美国对葡政策。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果阿争端持续，美国隔岸观火，不愿卷入纷争，只希望葡印双方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
美国在亚洲、非洲等地面临着严重的殖民主义困境：一方面希望维持与欧洲殖民国家的盟友关系，另一方面对殖民地予以同情，感情上反对殖民主义，希望殖民地以渐进的方式自治乃至独立(14)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5—1957)》(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5—1957)第18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89年版，第16～17页。。在如何应对果阿的非殖民化问题上，美国的这种困境表现得非常明显。
1954年整个夏季，果阿局势持续动荡。葡萄牙政府寻求美国的支持，希望美国公开声明强烈谴责印度“入侵”(15)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2—1954)》(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2—1954)第6卷，第2部，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86年版，第1744、1744、1744～1745页。。但是，美国国务院不愿向印度提出抗议，因为更适合这样做的英国拒绝公开谴责印度的行为(16)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2—1954)》(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2—1954)第6卷，第2部，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86年版，第1744、1744、1744～1745页。。葡外长库尼亚(Cunha)对美国未能公开谴责印度行为深表失望，并认为美国的这一决定源于其反对殖民主义的错误政策。葡外长指出，如果美方认为反对殖民主义是对抗共产主义的解药，那么将会错得更远(17)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2—1954)》(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2—1954)第6卷，第2部，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86年版，第1744、1744、1744～1745页。。
美葡关系逐渐恶化。葡萄牙总统克拉维罗·洛佩斯(Craveiro Lopes)于1954年10月29日受邀访美，但由于事务繁忙而婉拒，更凸显了美葡关系陷入低谷。美国助理国务卿麦钱特指出，尽管国务院努力改变这种情况，但由于自果阿问题复杂化以来敏感的美印关系，扭转局势恐非易事(18)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5—1957)》(U.S. 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5—1957)第27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2年版，第439页。。
1955年5月10日，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巴黎会见了葡萄牙外长库尼亚。库尼亚指出，果阿对于葡萄牙历史的重要性远远大于本地治里对于法国的重要性。库尼亚感谢美国要求印度政府保持谨慎和克制的努力，希望美国在这个问题上表明坚定立场。杜勒斯认为，需要认真仔细地研究这一问题(19)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5—1957)》(U.S. 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5—1957)第27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2年版，第442～443页。。针对1955年8月15日葡萄牙殖民当局对果阿和平解放运动的镇压，美国政府保持“缄默”。
艾森豪威尔总统建议借鉴“英印模式”解决果阿争端。美国驻葡大使埃尔布里克认为，葡萄牙在印度的“飞地”只能带来资源消耗。但是，葡萄牙担心引发其他殖民地的连锁反应而不愿放弃。艾森豪威尔总统多年前曾向丘吉尔建议，英国人应该通知所有的剩余殖民地在20年内它们需要决定自己的命运；同时，英国人应该训练这些殖民地来管理自己。在20年结束之际，每块殖民地都应该决定其与英国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关系。艾森豪威尔总统认为，这样的一种方法将会使英国和殖民地之间保持更紧密的联系，超过通过武力方式维持这种联系的任何努力。艾森豪威尔指出，人口近两百万的葡萄牙还不足以强大到保住大量海外“领土”。比起英帝国时期，目前英印两国之间的贸易使英国更获利(20)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8—1960)》(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8—1960)第7卷，第2部，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3年版，第645～646页。。但是，艾森豪威尔总统提出的“英印模式”建议并未被葡接受。
肯尼迪政府时期，在果阿问题上从中立最终转向有限支持盟友葡萄牙。肯尼迪就任美国总统后，美国非常关心葡萄牙在联合国和非洲不断恶化的地位，关心葡萄牙海外“省”在联合国日益增加的困难，希望葡萄牙在政策方面作出重大调整。美国认为，历史已经证明“英印模式”从长远来看在经济上更合算(21)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4年版，第895～897、901、898～899、900～901、908～910、911～912、914～915页。。1961年3月7日，美国驻葡大使埃尔布里克与葡萄牙总理萨拉查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会面，转达美方关切。萨拉查则认为，美国的非洲政策是“自我挫败”政策。3月27日，美国驻葡使馆外发生了游行示威活动，有1.5万～2万人聚集在使馆外一个多小时，砸碎使馆玻璃，后被驱散(22)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4年版，第895～897、901、898～899、900～901、908～910、911～912、914～915页。。
1961年5月7日和9日，美国国务卿腊斯克(Rusk)两次与葡萄牙新任外长诺盖拉(Nogueira)讨论葡萄牙殖民地问题。腊斯克强调，如果葡萄牙在一些事情上给予美国更多支持的话，美国愿意在葡萄牙非洲殖民地问题上予以支持。葡萄牙外长声称，如果葡萄牙失去海外“省”，将会由“卡斯特罗类型”的政府接任(23)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4年版，第895～897、901、898～899、900～901、908～910、911～912、914～915页。。6月6日，美国、苏联等在联合国投票支持关于安哥拉问题的决议，引起葡萄牙的不满。葡外长指出，美国投票支持亚非国家决议案在葡萄牙会引发新一轮反美主义浪潮(24)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4年版，第895～897、901、898～899、900～901、908～910、911～912、914～915页。。
1961年12月5日，美国驻印大使加尔布雷思(Galbraith)致函国务院，谈及果阿局势的发展，要求重新审视美国在葡萄牙殖民地问题上的立场，建议美国对外政策作出重大调整。他认为，葡萄牙作为殖民国家，是麻烦制造者。美国对葡萄牙的支持，从长远来看并不能为美国赢得葡萄牙朋友，只能培养出反美主义。他建议美国应该发表声明，承认果阿是印度的一部分，正如英属印度以及法属本地治里一样(25)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4年版，第895～897、901、898～899、900～901、908～910、911～912、914～915页。。美国驻葡大使埃尔布里克并不认可加尔布雷思的建议，认为果阿问题更多是尼赫鲁挑起的，而非果阿人民真正想并入印度联邦。葡萄牙在欧洲大陆上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谁也不能把亚速尔基地从葡萄牙对北约的重要性中抹去，以任何方式把美国自身与尼赫鲁的果阿“解放”运动联系在一起，都不是最符合美国利益的，因为它违背美国传统的自治政策(26)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4年版，第895～897、901、898～899、900～901、908～910、911～912、914～915页。。
美国国务卿腊斯克在巴黎参加北大西洋理事会部长级会议时，葡萄牙外长诺盖拉同他讨论了果阿问题的各种可能性行动，包括对付尼赫鲁的方法，但他质疑这些举措对印度的实际抑制效果。他直言不讳地指出，除了葡萄牙，没有人为了果阿愿意与印度打仗(27)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3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4年版，第895～897、901、898～899、900～901、908～910、911～912、914～915页。。12月16日，美国副国务卿鲍尔与印度大使会谈，明确表示美国政府对印度威胁使用武力解决果阿问题的关注。
12月18日凌晨，印度出兵果阿。葡萄牙政府立即向联合国安理会提出了“印度对葡萄牙的侵略”的“控诉”。美国则伙同几个国家联合提出了一项提案，对“印度在果阿、达曼和第乌使用武力”表示“遗憾”，要求印度政府立即把军队撤回到1961年12月17日以前的位置并实现停火(28)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1—1963)第19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96年版，第162页。。锡兰等国联合提出了另一项提案，表示拒绝葡萄牙对印度的所谓“控诉”，要求葡萄牙终止敌对行为，取消在印度的殖民地。这两个提案都被否决。葡外长对美国在安理会讨论果阿问题的支持表示感谢，指出葡萄牙政府认识到美国已经在有限权限内尽了努力(29)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3卷，第916页。。葡萄牙宣布冻结其境内所有印度侨民的财产，作为对印度出兵果阿的报复。
三 美印关系与美国对果阿事件的反应
战后初期，美国对印度采取倚重英国的政策，不愿过多卷入南亚次大陆事务，美印双边关系中果阿问题很少涉及。1950年12月，美国国务院政策声明指出：“印度政府目前正努力通过与法国和葡萄牙政府的谈判，实现剩余的在印度的外国飞地与印度的一体化。我们的政策是避免与这个问题有任何牵连。”(30)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0)》(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0)第5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78年版，第1476～1480页。1951年的美国国务院文件指出，美国希望尽可能少地介入法国和葡萄牙在印度的属地问题(31)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1)》第6卷，第2部，第1653～1663页。。
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对于果阿问题美国基本保持“缄默和中立”，希望葡印双方和平解决。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殖民体系进一步崩溃，新兴国家纷纷涌现，美苏的争夺转移到非西方世界。美国国务卿杜勒斯认为，在殖民主义问题上，印度经历了殖民主义的压迫，旗帜鲜明地反对殖民主义；殖民主义国家多是美国盟友，美国顾及友情，希望它们一起抵抗共产主义。在果阿问题上，葡萄牙立场强硬，美国从未倾向于赞同印度在果阿问题上的立场。1955年苏联领导人布尔加宁和赫鲁晓夫访印，谴责欧洲的殖民主义，特别是葡萄牙在印度领土上的殖民主义。杜勒斯与葡萄牙外长库尼亚对苏联领导人的评论进行了回击，发表联合声明，谴责苏联的说法，宣称果阿是葡萄牙的一个“省”。杜勒斯和库尼亚的言论在印度遭到激烈批评。印度政府对美国政府未能就联合声明一事进行令人满意的澄清以及美国在果阿问题上的立场表示遗憾，指责杜勒斯关于果阿的声明实际上构成了对殖民主义的支持。美国方面解释说，杜勒斯-库尼亚声明并不代表美国政府的立场，美国对果阿众所周知的立场并未改变。1956年3月，杜勒斯在新德里向尼赫鲁保证，美国从来没有支持葡萄牙反对印度(32)S.C.蒂瓦里：《印美关系(1947—1976)》，第38～40页。。在印度和葡萄牙关于果阿的争端中，美国政策的目标是鼓励和平解决，维护和加强与葡印两国的友好关系。葡萄牙是北约的盟友，美国在其领土上维持并希望扩大军事基地。美国认为印度是一个友好的中立国，美国和苏联都在努力与其建立更密切的关系(33)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5—1957)》(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5—1957)第8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87年版，第162、327、339页。。在1956年尼赫鲁访美前夕，杜勒斯建议，在果阿问题上，美国的态度应在葡萄牙和印度之间保持“中立”(34)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5—1957)》(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5—1957)第8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87年版，第162、327、339页。。尼赫鲁访美期间，艾森豪威尔总统表示，在果阿问题上，“我们一如既往地努力保持与双方的友好关系。现在葡萄牙是北约成员国，我们在亚速尔群岛有基地”(35)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55—1957)》(U.S.Department of State,FRS,1955—1957)第8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1987年版，第162、327、339页。。这表明了美国在葡印之间的中立立场。
肯尼迪政府时期，美国十分重视印度在地区和世界事务中所发挥的作用。但是，在果阿事件上，美国对葡萄牙的偏袒和对印度的指责，激起了印度强烈的反美情绪。
肯尼迪作为参议员时，就主张对印度进行长期援助，认为要使印度而不是巴基斯坦成为反对共产主义的堡垒，成为亚洲的民主橱窗，在与共产主义中国的竞争中起到示范作用。肯尼迪的这些主张使他在印度家喻户晓、广受欢迎，印度人民对肯尼迪政府充满期待。肯尼迪政府在印度“三五”计划的头两年提供了10亿美元的援助。尼赫鲁写信给肯尼迪总统，感谢美国政府对印度“三五”计划的慷慨援助(36)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肯尼迪认为，一个强大的印度比一个虚弱的印度更有利于美国利益(37)哈罗德·A.古尔德、素密·甘古利编：《希望与现实：从罗斯福至里根时代的美印关系》(Harold A.Gould and Sumit Ganguly,eds., The Hope and the Reality：U.S.-Indian Relations from Roosevelt to Reagan)，旧金山：西景书社1992年版，第71页。。
1961年12月，鉴于果阿形势的发展和武力解决可能性的增加，美国驻印大使加尔布雷思等官员斡旋调停，多次拜会尼赫鲁总理，表明美国态度。
加尔布雷思大使把葡萄牙殖民地视为一种时代错误，建议美国准备接受和公开支持将果阿并入印度(38)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美国南亚事务办公室主任韦尔(Weil)就葡印紧张关系建议美国应采取行动，“我们倾向于同意加尔布雷思大使的意见，即时间已经到了我们整体上处理这一事件的时候了”(39)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
12月8日，美国助理国务卿塔尔博特(Talbot)召见印度驻美大使B.K.尼赫鲁，讨论果阿局势，反对使用武力(40)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国务卿腊斯克在当天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反对印度使用武力。
12月9日，一名印度记者在新闻报道中声称，印度对果阿发动的进攻即将来临，并且印度已经得到保证，如果发生进攻，美国不会支持葡萄牙。美国国务院强调，美国政府没有做出过这样的保证，且重申反对在果阿争端中使用武力(41)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
12月11日，加尔布雷思大使拜会尼赫鲁总理，要求不要在果阿使用武力，并强调在目前世界形势下，这样做会对和平带来严重伤害，并使印度军队处于骚动状态。尼赫鲁总理不置可否(42)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
12月12日，助理国务卿塔尔博特分析了果阿形势，认为印度政府至少已在内阁国防委员会层面决定对果阿进行武装袭击。印度政府应该充分认识到美国的立场。英国政府也通过某些渠道向印度表示反对使用武力(43)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印度采取行动的可能性增加，加尔布雷思大使决定再次努力说服印度不要对果阿采取军事行动。他致函尼赫鲁总理和德赛外长，呼吁在果阿问题上不要诉诸武力。加尔布雷思指出，印度在呼吁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领导角色中的领袖地位将会因对果阿采取军事行动而受到严重损害，并且为解决国际争端树立危险的先例(44)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
12月13日，肯尼迪总统赞同加尔布雷思在12日信函中的建议，对印度将诉诸武力解决果阿问题的传言表示关注，强烈希望印度不采取这样的行动，因为这样会为世界树立一个恶劣的先例(45)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
12月14日，加尔布雷思大使致函国务院，汇报了当晚与尼赫鲁会谈的情况。他发现，尼赫鲁正在权衡一个重大的决定。加尔布雷思认为，如果有牌可打，他仍可能影响该决定。这张牌就是美国用对葡萄牙的态度以支持印度在果阿问题上的立场(46)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同日，国务院致电驻印使馆，对加尔布雷思大使阻止印度决定在果阿使用武力的努力表示欣赏，也希望能够帮助葡萄牙。但是，国务院一致估计在该问题上葡萄牙在任何时候不会做出任何让步。故而，国务院几乎无牌可以给加尔布雷思。国务院指示加尔布雷思，应向尼赫鲁表明，如果印度进攻果阿，该问题肯定会提交到联合国，美国非常遗憾地将被迫采取反对印度的立场，正如在苏伊士运河事件中美国反对英国和法国一样。美国承认果阿是一个殖民地问题，承认殖民时代即将过去，将继续要求葡萄牙承认这一事实(47)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国务院指示大使馆向葡政府强调，美国在果阿危机中的外交支持与葡萄牙必须接受并宣布自决为其海外领土目标的立场联系在一起，美国不准备采取似乎仅仅是保护现状的姿态(48)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上述电文，得到肯尼迪总统赞同。总统特别表扬了加尔布雷思的努力，并对美方不能提供更多帮助表示遗憾。同日，联合国代理秘书长吴丹致函印度总理尼赫鲁、葡萄牙总理萨拉查，要求他们保证形势不会恶化到对和平与安全构成威胁的程度，双方通过谈判解决该问题(49)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39～40、146、146～148、149～150、155、152、153～155、155、156～157、157、157、157、161页。。
12月15日，加尔布雷思大使再次拜会了尼赫鲁总理，向后者转达了美国国务院的意见，表示美国不能许诺在近期使葡萄牙发生改变。如果果阿问题提交联合国安理会，美国将被迫采取反印立场，这不是为了使尼赫鲁难堪，而是基于美国一贯反对使用武力的立场(50)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160、161、161～162、163页。。
12月16日，美国警告，如果印度“入侵”果阿引发美国的反应，这将会使肯尼迪政府在联合国反对印度的行动，并将使保持国会对援助印度的支持变得困难。如果尼赫鲁总理宣布暂停行动6个月，美国将会采取积极努力帮助实现果阿问题的和平解决(51)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160、161、161～162、163页。。12月17日，加尔布雷思大使再次拜会尼赫鲁总理，再次提出暂停行动6个月的建议，但并未被尼赫鲁总理接受。尼赫鲁总理严重质疑美国努力所能取得的成效，认为一旦压力不在，葡萄牙又将回到原来立场。加尔布雷思估计，印度的军事行动将会在翌日早上发生(52)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160、161、161～162、163页。。
12月18日凌晨，印度军队开进果阿、达曼和第乌，一举收复了果阿。尼赫鲁总理无比激动地指出，自印度独立十四年半以来，没有什么事情比果阿解放更令人激动和兴奋(53)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言论集》第4卷，第35～36页。。
印度在果阿成功的军事行动在世界上引起强烈反响，大多数亚非国家热情高涨，为此事欢呼，苏联、中国予以坚定支持，西欧和美国的反应则是震惊、困惑和怨愤(54)葆拉·班纳吉：“约翰·F.肯尼迪与果阿危机”，第333、335页。。
当时北约正在巴黎开会，在印度“入侵果阿”前夕美国国务卿腊斯克同葡萄牙外长进行了交谈。腊斯克对葡萄牙人永久控制果阿丝毫没有表示任何保留。加尔布雷思大使认为：“既然我们过去随时都在向印度人表明我们反对侵略，我们也就必须随时向葡萄牙人表明我们反对殖民主义……我们认为，葡萄牙在印度境内拥有‘飞地’是一种时代错误，并希望能以和平方式结束葡萄牙在印度的殖民主义。如果我们在谴责侵略的同时，和葡萄牙帝国划清界限，那么我们的谴责就会更有力量。”(55)小阿瑟·M.施莱辛格著，仲宜译：《一千天：约翰·菲·肯尼迪在白宫》，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1年版，第406～407、407页。但是，美国国务院负责政治事务的官员不同意这样做，认为尼赫鲁一方面在非侵略问题上不断地伪装虔诚，一方面又极力奉行强权政治，这种十分滑稽的对照不能不引起人们的非议。在华盛顿，国务卿腊斯克对关于印军行动的第一份报告的反应是召见印度大使B.K.尼赫鲁，抗议印度诉诸武力的行为。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史蒂文森严厉批评印度军事行动不仅践踏了《联合国宪章》的主要原则，而且违背了印度自己所奉行的对外政策原则。美国总统特别助理小阿瑟·施莱辛格略带嘲讽地指出：“这有点儿像在鸡舍里抓到了正在偷鸡的传教士；同时这也说明，哈罗公学和剑桥大学在向尼赫鲁灌输英国美德的同时，并没有忘记教他如何伪善。”(56)小阿瑟·M.施莱辛格著，仲宜译：《一千天：约翰·菲·肯尼迪在白宫》，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1年版，第406～407、407页。副国务卿鲍尔就美国对果阿事件的反应召见B.K.尼赫鲁大使，希望后者把美国政府的观点完整地转达给印度政府，以免引起误解。鲍尔担心果阿事件对美国外援项目产生影响，并担心在其他国家有争议的领土地区引起连锁反应(57)美国国务院编：《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1961—1963)》第19卷，第160、161、161～162、163页。。
印度的军事行动激起美国媒体相当的批评。《华盛顿邮报》把印度在果阿的行动比作希特勒的征服，并认为：“时间和历史将认可殖民地‘飞地’与印度的合并，但尼赫鲁所采用的模式是赤裸裸的侵略。”(58)《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1961—12—19。《纽约时报》把印度称为“侵略者”，声称：“小小的果阿对印度没有威胁，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对印度也无足轻重。就像我们经常所言，葡萄牙统治果阿是一种时代错误，印度的统治迟早会到来，并且最终不用诉诸军事征服就能够实现。”(59)《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1961—12—19。
印度媒体却认为，这是一场反对殖民主义最后残余的战争，与冷战无关，苏联的立场以及在联合国对印度的支持赢得了印度人民的赞扬，而美国的行为表明它想继续维持在亚洲和非洲的殖民主义枷锁(60)葆拉·班纳吉：“约翰·F.肯尼迪与果阿危机”，第333、335页。。对美国在果阿问题上的反应，印度人民充满失望，正如印度总理尼赫鲁所言，“有一些西方国家指责我们。纽约一家报纸刊登了一篇文章，建议我们离开果阿，果阿应该归还给葡萄牙。实际上，葡萄牙不断地受到一些大国的挑唆和鼓励。北约联盟，尽管它与果阿没有什么关系，但它在鼓励葡萄牙采取不妥协的态度”。虽然尼赫鲁知道美国会对果阿事件表示遗憾，但他没有想到美国会有如此的作为(61)沈志华、杨奎松主编：《美国对华情报揭秘档案》(1948—1976)第8辑，第14编，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9年版，第129～130页。。
四 余 论
葡萄牙与印度，作为果阿非殖民化进程中的直接冲突方，一个(葡萄牙)是美国盟友，另一个(印度)被美国视为与共产主义中国竞争的“民主橱窗”，二者对美国而言都非常重要。美国的政策是保持与葡印两国的友好关系，促进和平解决果阿非殖民化问题。美国关于殖民主义的政策本身就存在着矛盾和困境。当和平方式走不通、葡印发生决裂时，美国究竟应该何去何从、站在哪一方立场？如果从美国文化外交中的“反殖民”传统的理想主义出发，美国应站在道义的高度反对殖民主义。但是，当反殖民主义的理想与维护盟友利益和自身利益的现实发生矛盾时，美国选择了现实主义。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的反殖民主义具有某种程度的虚伪性，看似是在维护盟友的利益，实际上是在保护美国自身利益，特别是在亚速尔基地的权利。美国对盟友的支持是有限的，在印度出兵果阿后，美国并未在军事上有进一步的行动。从短期外交收益上来看，美国此举激起印度强烈的反美情绪，也使广大亚非国家和人民看清了美国的真实目的和意图，盟友葡萄牙也抱怨美国未能全力支持，两国关系一度恶化，美国此举并未赢得葡印双方的好感。但从长期来看，美国维持了亚速尔基地，并采取措施改善与印度的关系，使印度未投向“共产主义怀抱”，美国核心利益并未受到损失。总之，非殖民化作为战后世界历史潮流和正义呼声，必然对西方殖民体系和殖民国家的利益带来冲击，不管美国作出何种反应，终究阻挡不了世界历史发展的大势。
On the Decolonization Process of Goa and the Reac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You Jianshe
Abstract：The liberation of Goa in 1961 marked the completion of India’s national unification and the end of more than 400 years of colonial rules in the South Asian subcontinent.The posi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on the Goa issue had changed from the initial neutral to the ultimate limited support for its ally Portugal,demonstrating the fierce collision and mutual influence between the Cold War in South Asia and the decolonization process of Goa.The dilemma of the United States reflected the hypocrisy of its opposition to colonialism in a way.
Keywords:Goa Issues;Decolonization Process;The Cold War：US-Portugal Relations;US-India Relations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