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鹏网院作业 发表于 2019-12-20 12:00:04

“齐白石”在韩国

“齐白石”在韩国
——以“似与不似:对话齐白石”展为中心

在韩国艺术殿堂开馆30周年之际,中国美术馆在首尔推出“似与不似:对话齐白石”特展。展览由中国美术馆吴为山馆长任总策展人,设置了以“对话齐白石”为核心,聚焦并解读“写意传统”为理念的策展架构,构成了“学术对话展”这种较为新颖的策展模式,在韩国首尔展出了与齐白石有关的书画、油画、雕塑和素描作品116件,其中许多为国家一级文物,首次在首尔展出。为期两个多月的展览在韩国产生了强烈反响,形成了一股来自中国的“齐白石热”,也引起了在东亚文化语境中重新思考“传统与创新”关系的讨论。韩国学术界认为,通过本次穿梭于历史与现代的展览,那些被重新解读的巨作得以成为启迪韩国谋求21世纪艺术方向、重新思索东亚书画在全球定位中自身价值的契机。由此也带来了一个“齐白石在韩国”的话题。
题引:展览在韩国的发生
“似与不似:对话齐白石”特展在韩国学术和社会各界产生强烈反响的同时,也引起了韩国总统夫人的关注,她与韩国总理夫人、总统秘书长夫人一同参观了展览。与往常的齐白石展览模式不同,此次在首尔的展览是一次较为透彻的“齐白石解读展”,在“对话展”的策展框架中,展品除了81件齐白石经典代表作品,还包括八大山人、吴昌硕、李斛、吴作人、靳尚谊、吴为山、张桂铭这些跨越时空的巨匠与名家围绕齐白石所形成文化诠释的多条线索的交织。整个展览成为一个完整的“视觉文本”,分三部分对“齐白石”文化现象进行解析。策展围绕“似与不似”主题,从观展流线上设置了由朦胧意象“进入齐白石”,到清晰勾勒“打开齐白石”,再到意犹未尽“体验齐白石”的递进层次,实现了关于齐白石文化现象的“三重对话”。在第一部分“重塑形神”中展览以关于齐白石的影像资料拉开序幕,在这个齐白石遥远历史镜像的入口呈现了“人物篇”的齐白石形象。通过吴作人的油画《齐白石像》和三件珍贵的吴作人现场对白石老人生前写生的作品《头像》《左手》与《右手》,一个关于齐白石的艺术家形象被初步勾勒出来,靳尚谊、李斛、张桂铭从民族油画和中国画的“写意视觉”中拉近了叙述镜头,进一步还原了齐白石的人物风骨。而以“写意雕塑”为倡导、曾数次为白石老人造像的吴为山雕塑作品,以“雕塑泥”代“墨”,将白石老人的形神扩展到充满诗意的三度空间,在文化心灵的对话中将人物的性灵塑造成“似与不似”的灵魂在场,体现了中国艺术的“写意精神”从“笔墨写意”“油画写意”到“雕塑写意”的三次元,这也是韩国总统夫人第一次见到关于齐白石的雕塑形象。展览的第二部分“师古会通”呈现了“打开的齐白石”语境,这部分展示了两组“对话”。一为齐白石与前代大师八大山人跨越时空的对话所呈现出来的“文脉关联”;二为齐白石与同世巨匠吴昌硕作品对话中所讲述的齐白石“衰年变法”的有名公案及其自成一家的心路历程。韩国总统夫人在八大山人的作品前驻足许久,在两位中国文人画大师跨越不同王朝历史的上下文语境中感受到了中国文化的深厚脉络和令人感动的文化传承。展览现场,从朱耷的《鱼》到齐白石的《群鱼》,从齐白石的《墨荷》(1920年)再回望八大山人的《荷花》(1694年),这是226年的时光穿梭中不变的精神连线。在齐白石与吴昌硕的另一组对话前,韩国总统夫人长时间站在吴昌硕的画前思考吴昌硕是怎样影响了齐白石。在这组对话现场,策展人精心遴选了中国美术馆藏品中齐白石与吴昌硕相同题材的作品,设置了一目了然的“对话情境”,从吴昌硕的《兰花月影》看齐白石的《墨兰》;从吴昌硕的《葫芦》看齐白石的《葫芦草虫》;从1918年吴昌硕的《三色牡丹》到1952年齐白石的《牡丹》;从1907年吴昌硕的《红黄菊》到1947年齐白石的《菊花》;从吴昌硕1924年的《桃石》到齐白石1950年的《多寿》……从兰花、葫芦、牡丹、菊花、桃果等相同题材的“直接并置”中,“齐白石如何从吴昌硕出发”被如此直观地呈现出来。在策展人所精心设置的这两组对话中,甚至从三位画家关于“鸟”和“竹”的写意对象的对话中得以看到从八大山人到吴昌硕再到齐白石的“文脉线索”,可谓在韩国“透彻”解析了“笔墨写意”这一中国绘画的内在渊源。在展览“画吾自画”的第三部分展览聚焦自成一家的齐白石艺术,策展人从家喻户晓的齐白石经典题材虾、蟹、鱼的“水族”题材开始,拉开了从“水族”到“人物”“草虫”再到“山水”的讲述语境。韩国总统夫人被那些“知了”和“蝉”的工细草虫作品所吸引,透过齐白石这种典型的艺术风格也诠释了中国文化中“见微知著”的哲理与情思。由于展览所讲述的“齐白石”具有引人入胜的内容和丰富的语义,三位夫人原定半小时的观展计划实际历时了两小时之久。“齐白石”架起了一座沟通中韩两国文化与心灵的桥梁。
馆长的策展目标
借助这个具有中韩文化交流典型意义的题引,我们可以看到本次在韩国首尔所举办的齐白石展的“三重对话”和精彩内容,从学术构思到展示设计都围绕策展主题完美实现。这次在策展模式层面具有突破意义的美术馆行动也是中国美术馆在东亚文化圈策展实践的一次成功的试验,在美术馆界的策展史上具有重要研究价值。
馆长的策展目标是清晰而一致的。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文化的发展呈现出新的特征,一方面是各种创新文化的实验性探索在民间形成了活跃态势,拉近了全球不同地缘艺术最新探索成果的交流互动,形成了一种渴望文化交流的愿望;另一方面,随着交流的深入,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们已不再满足于仅仅看到“现在”的某些特征,更加渴望从文化更为深层的内核中找到彼此心灵之间“沟通”的载体。这就需要从文化圈层更为久远的历史纵深中提供不同文化的心灵来路,从而实现深度的“心灵会面”。毫无疑问,全球交往的新进程客观上对今天的策展提出了新的要求,那就是各自寻找作为“心灵密码”的“历史杰作”,通过对“杰作”中所蕴含的民族智慧的解析,提供给对方更具历史深度和文化渊源的艺术信息,使得深度认知“在当代”得以实现。
美术馆是收藏人类历史上伟大艺术家“杰作”并以“典藏”构成可视历史的艺术殿堂,它的藏品中凝固了不同民族国家的创造性成就和历史智慧。如同佛罗伦萨的乌菲齐收藏了伟大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杰作,而马德里的普拉多的藏品诠释了人类绘画的光辉进程,北京的中国美术馆也同样有着丰富的馆藏杰作,记录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美学历史。一直以来,吴为山馆长对经典作品有着丰富的文化理解,关于“经典”的价值,他曾指出“经典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其中必然蕴含着人类最崇高的价值追求,体现出美的理想和艺术创作的规律”。而在组织展览的资源层面,中国美术馆丰富的“典藏”为满足今日全球文化交流提供了有智识深度和审美光晕的“杰作”保证。经过了2016年以来从美洲到欧洲、从欧洲到亚洲的一系列国际策展,馆长推出了一系列以“来自中国美术馆的艺术”为品牌的国际策展,逐渐形成了一种独到的策展方式,那就是以“典藏”为核心的“杰作展”模式,以活化的方式将美术馆的典藏从库房带入时代的国际语境,将之重新激活。在韩国首尔举办的“似与不似:对话齐白石”展是这个系列的一次最新探索。
“对话展”是馆长为解析“似与不似”提供的策展手法和展览模式。考虑到展览在韩国发生的客观地缘文化关系,吴为山馆长选择了以“齐白石”为契机,以东亚共有的“笔墨文化”为纽带的策展出发点,以此来推出“中国写意”的核心价值并谋求与展览发生地的内在联系。在《写意之魂:艺术心灵的对话》的策展阐释中,吴为山馆长设置并阐述了策展的基调和方向。他写道,“白石老人是此次展览的源点”。面对“写意”概念,他从“书写生意”的书写本源、“写其大意”的对象概括和“胸中意气”的主体性灵三个层面来解析并分述了“写”和“意”的两个维度,从媒介材料的原初性到人的适意书写再到“儒道释”三者交融中所形成的自然观和人生观,策展人完成了对本次展览核心内涵的“写意”阐释。为了更精准地界定主题,把握策展方向,吴为山馆长在《写意之魂》中特别将“写意”的中国文化渊源作了哲学论述。他写道:“写意,是中国艺术的灵魂所在。中国写意艺术,源自天象地脉的造型意象,合于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大宇宙生命理论,表现为象、气、道,逐层升华而又融通合一的动态审美。其点画、开合、节奏,同化于自然草木,对应于天地阴阳,因此气脉贯通,真力弥漫!”由此,以齐白石为契机,通过在21世纪重新诠释白石老人的“似与不似”来激活作为中国文化总体的“写意传统”,同时探索“经典作品”的国际影响力,构成了清晰的策展目标。
在韩国的“齐白石效应”
如何用好美术馆典藏的“杰作”,构建一个以齐白石为源点的、充分地将“似与不似”从美学理念转化为可视的视觉文本,其核心是以何种展览视角将“经典作品”中所蕴含的“笔墨写意”的文化内涵呈现出来,与展览发生地产生某种心灵互动。一言以蔽之,就是在韩国“呈现一个什么样的齐白石”以及“如何呈现这样一个齐白石”,策展人还要从此立意出发去设想“成功呈现了这样一个齐白石后有可能产生哪些文化效应”。为了实现策展目标,展览建立了一个递进的“三重对话”结构,将这一系列问题转化为视觉现实。
“对话齐白石”的三重结构在韩国呈现了一个立体的齐白石。第一部分“重塑形神:造像中的对话”将“齐白石是谁”首先带给观者去思考。从一介木匠成为一代巨匠,从农民画到文人画,从“五出五归”到“衰年变法”,齐白石在中国文化史上无疑是一位极具特殊性的艺术家。他有着与毕加索一样丰富的画里画外的人生故事,有着与毕加索同样传奇的艺术人生。“重塑形神”就是要通过策展的语汇将不同时代艺术家群体所刻画的不同角度和特征的齐白石形象集中串联,形成关于齐白石的“形象文本”,以此去追思白石老人的形神风骨。第二部分“师古会通:面对写意传统”将目光汇聚到一位艺术家个人风格形成的艺术史上下文,从“师古”与“传承”的典型历程将齐白石的艺术放进“文人画”的系统内部形成释读。正如吴为山馆长在策展阐释中对齐白石与前代八大山人及同代吴昌硕两位“前人”取法关系的论述中所揭示的,“对于八大山人,齐白石曾言‘白石与雪个同肝胆,不学而似',心灵上的通感使齐白石通过八大山人挖掘到自我性灵书写的重要性,从逼肖形似迈向简笔大写,前后持续近二十余年;对于吴昌硕,齐白石在衰年变法时期主要以其为参见,‘吸取他的概括力强、重点突出、大胆删减、力求精练的方法',并以金石入画,形成平正刚健的自我笔墨语言”。本部分结合中国美术馆典藏的八大山人和吴昌硕的馆藏,将齐白石“面对写意传统”时以“前人人脉”为鉴的取法之路进行了精彩透析。第三部分“画吾自画:似与不似之魂”将策展重心聚焦于自成一家的齐白石,将“似与不似”笔墨之中那个“物我一体”的无限广大的创造世界带入首尔的韩国目光之中。在展览的最后章节将齐白石独有的那份天真质朴和勃勃生趣的平民意识通过“水族”“人物”“虫草”“山水”的顺序在韩国艺术殿堂的展厅中呈现。“画吾自画”既体现了“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师古与创变之警训,更彰显了白石老人自成笔墨后所言“青藤、雪个无此画法”之自信,将齐白石“似与不似之魂”尽显。
以上“三重对话”在韩国呈现了一个立体的齐白石语境。回望历史,齐白石在中国社会处于东西方文化剧烈碰撞的变革时代,没有一味盲从西方,而是将艺术的希望深深种植于中国文化土壤中最为深厚的传统之中,从“五出五归”到“衰年变法”到“自成一家”,齐白石成功诠释了从“传统写意”到“时代写意”的贯通与畅达。“回溯其学习取法前辈的态度与足迹,我们不仅可以管窥他如何继承写意传统,从中创变出新,还可以感受到中国写意艺术如何以一种意与古会的心灵对话向前推进的独特魅力”,吴为山馆长在此直陈了他对策展目标的文化构想。
本次“来自中国美术馆的艺术”在韩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也在韩国学术界引起了热议的话题。艺术殿堂首席策展人李东以其丰富的学养撰写了专题论文《“似与不似——对话齐白石”企划宗旨:“笔墨写意”的历史传统及其在韩国的体现》,从齐白石到八大山人、吴昌硕,进一步扩展为对“笔墨写意”这一中国乃至东亚历史核心内涵的学术阐释,并将“似与不似”的写意精神在韩国体现。作为艺术殿堂的首席学艺士,李东先生打开了韩国文化圈的话匣。他还以李霆(1554—1626)、吴达济(1609—1637)、尹斗绪(1668—1715)、郑(1676—1759)、金弘道(1745—1806)、金正喜(1786—1856)等这些古代朝鲜艺术史上的写意名家为例,勾勒形成了借助齐白石展来梳理“中韩笔墨”源远流长的文化共性。不仅是李东,韩国艺术综合大学赵仁秀教授的专论《朝鲜画坛与八大山人》、釜山外国语大学金南喜教授的专论《齐白石与前人的对话》、韩国文字文明研究会金钟源会长的专论《八大山人书画精神在现代的情况》、高丽大学金容澈教授的专论《齐白石对近现代韩国画的影响》,这些在韩国学术界具有重要影响的艺术史家、评论家、策展人和研究者纷纷借展览契机深化了讨论。可以说,中国美术馆在韩国首尔所策划的齐白石展引起韩国学者圈关于“对话齐白石”的深度共议,形成了在韩国以齐白石为出发点的一次关于“笔墨写意”的热烈讨论,将中韩两国的文化与心灵拉近。可以说,“似与不似:对话齐白石”在韩国建构了一个代表中韩文化渊源关系的使者,在韩国产生了深刻的“齐白石效应”。
余论:在21世纪全球语境中“笔墨写意”的文化启示
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韩两国基本处于社会救亡图存与发展变革的转型时代,东西方文明剧烈碰撞下传统与现代的激烈矛盾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演化为各自非凡的历史进程,无论是经济的繁荣、社会的进步还是文化的多元融合,都在全球释放了引人注目的亚洲魅力。如今的世界,“北美”“西欧”与“东亚”构成了全球三个最为发达的“经济圈”,这也必将是人类文化理念持续活跃并提供启迪的发生场域。在21世纪全球格局进入新的地缘关系与新的技术形态正在引发新一轮人类命运走向的时刻,20世纪的思维习惯与正在形成的“本世纪”文化意识之间的转换正在快速形成新的矛盾与动力。身份、历史、共识都在文化现实层面共同指向了同样一个语词,那就是大写的“传统”。如何在新世纪全球语境中探索“东亚合作”框架下“历史资源”与“传统价值”的联系纽带,进一步从人的心灵自觉层面拉近亚洲特别是东亚的中国、日本和韩国的心灵距离,建构亚洲共识的合作平台,这无疑是一个具有极为现实性和战略意义的选项。回顾本次中国美术馆在韩国艺术殿堂策划的“似与不似:对话齐白石”展所引起的韩国文化圈对于中韩历史上“笔墨写意”传统的心灵共识,从那些深深“写入”各自民族文化历史血脉中的“经典杰作”中大家都获得了会心的心灵交融。本次在韩国产生的“齐白石效应”,双方通过一个展示的文本深度探讨在21世纪语境中对“笔墨文化”再认识的同时,不约而同遇到了重要的启示与共鸣:在基因般的大前提下通过交流“笔墨”对于亚洲各国之间战略价值的理性构想;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在人类21世纪新的人工智能、生命技术和经济形态的“机器智能时代”,那种万物与自我交融的“写意心灵”,是否能够提供某种对冲价值,在“人类—机器—自然”的对话关系中创造关于爱、平等、和谐和交融的“写意”智慧,这给予我们某种重要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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